福利院办公区的窗户透着冷白的探照灯光,警戒线在夜里拉成一道刺眼的黄线,把围观的保安和夜班护工拦在外面。沈砚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技术科的人戴着白手套在屋里忙碌,空气里还飘着未散的焦糊味,混合着灰尘的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紧。
“队长,这里的灰烬得小心处理,好多碎片都粘在一起了。”技术科的小林蹲在垃圾桶旁,手里捏着把细头镊子,正一点点拨开黑乎乎的纸灰。垃圾桶壁还留着灼烧的黑印,底部沉着几片没烧透的纸片,边缘蜷曲得像枯叶。
沈砚走进去,脚步放得很轻,生怕碰散了地上的残留物。他的目光扫过办公桌——桌角的塑料贴条烧得只剩半截,桌面留着一圈深色的水渍,旁边散落着几个被熏黑的回形针。这是赵静烧文件的地方,也是解开沈玥死亡真相的关键现场。
“陆队那边怎么样了?赵静招了吗?”沈砚问,声音压得很低,怕打扰小林工作。
“刚跟陆队通了电话,赵静一口咬定是自己怕担责才烧文件,没提刘建国和老疤。”小林头也没抬,镊子尖夹起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纸片,对着灯光看了看,突然顿住了,“队长,你看这个——”
沈砚凑过去,顺着小林指的方向看。纸片边缘被烧得发黑,但中间还留着几行模糊的字迹,用铅笔写的,墨水晕开了些,却能看清“特殊宿舍”“体罚”“扣饭”几个字。最关键的是,纸片右下角有个淡淡的日期印记,虽然被烧了一半,却能辨认出“2019.6.15”。
6月15日——沈砚的心脏猛地一跳。张野转钱给老疤是这一天,李桂兰看见赵静抬麻袋也是6月中旬,现在又出现了6月15日的体罚记录。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这个。”小林又夹起一片更小的碎片,这片纸更薄,几乎要透明了,上面只有两个字,笔画却很清晰——“红绳”。
“红绳”两个字像根针,猛地扎进沈砚的脑子里。他眼前瞬间闪过五年前那个雨天——太平间里,沈玥躺在白色的被单下,脖颈处盖着块纱布,法医掀开时,他看见一道暗红色的勒痕,形状细而深,当时他没多想,只当是溺水时被水草缠住,可现在……
“队长?你没事吧?”小林见他脸色发白,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
沈砚猛地回神,指尖有些发凉。他接过小林手里的镊子,小心翼翼夹起那片带“红绳”的碎片,指尖控制不住地轻颤:“这片收好,单独装袋,标重点证物。”
“好。”小林赶紧拿出个新的证物袋,把碎片放进去,密封时特意多看了沈砚两眼——他从没见过沈队这样失态,连声音都带着颤。
沈砚没再说话,转身走到窗边,推开条缝。夜里的风带着凉意吹进来,稍微驱散了些屋里的焦味,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回忆。他想起沈玥出事前三天,给他打了个电话,语气里满是慌张:“阿砚,我在福利院发现点东西,跟‘红绳’有关,你能不能……”话没说完,电话就断了,再打过去,已是无人接听。
当时他以为是姐姐小题大做,直到接到警局的电话,说沈玥的尸体在城郊河沟里被发现,死因是溺水。可现在看来,那通没说完的电话,那句“红绳”,根本不是小题大做,而是姐姐最后的求救信号。
“在想什么?”陆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从审讯室过来,警服外套上沾了点夜露,手里拿着个保温杯,“刚从赵静那儿过来,她还是不松口,只说烧的是‘过期的护工考勤表’。”
沈砚转过身,指了指小林手里的证物袋:“发现了2019年6月15日的体罚记录碎片,还有‘红绳’两个字。”
陆时的脚步顿住,他走过去拿起证物袋,对着灯光看了看,眉头皱得很紧:“红绳?跟沈玥脖子上的勒痕有关?”
沈砚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法医当时说,勒痕是细条状的,边缘很整齐,不像是水草。如果碎片上的‘红绳’真跟她有关,那她的死就不是意外,是谋杀。”
陆时沉默了几秒,把保温杯递给沈砚:“先喝点热水,别慌。张野那边虽然没全招,但我们查到,2019年6月15日那天,他除了转钱给老疤,还往赵静的账户打了两万块,备注是‘补贴’——现在看来,这钱恐怕是让赵静处理‘特殊宿舍’的烂摊子,比如……掩盖体罚的事,甚至是掩盖小远的失踪。”
“小远?”沈砚猛地抬头,“碎片上有没有提到名字?”
“目前还没有,小林还在清理。”陆时指了指垃圾桶,“不过赵静烧得太急,肯定有漏网之鱼。对了,技术科刚发来消息,他们在赵静的办公桌抽屉里,发现了个藏在隔板后的铁盒,里面有几根红绳,跟碎片上的‘红绳’能不能对上,还得等化验。”
沈砚的眼睛亮了亮——红绳实物!这是目前最直接的证据。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看着技术科的人小心地拆开铁盒。盒子里铺着层绒布,放着三根红绳,都是粗约两毫米的棉绳,颜色有些褪色,其中一根的末端还留着剪断的毛边,像是被强行扯断过。
“把这几根红绳也拿去化验,对比沈玥尸检报告里的勒痕宽度,还有上面有没有残留的dNA。”沈砚对小林说,语气里多了几分急切。
小林点点头,把红绳装进证物袋,跟之前的纸片碎片放在一起。“队长,还有个发现,”他指了指垃圾桶底部,“这里有片稍微大些的碎片,上面好像有‘小远’两个字,还有‘不配合’,剩下的被烧没了。”
沈砚和陆时同时凑过去。那片碎片比之前的大些,能看清“小远”“不配合”“红绳约束”几个零散的字。虽然不全,但足够拼接出一段信息——2019年6月15日,小远在特殊宿舍因为“不配合”,被用红绳约束,甚至可能遭受了体罚。
“小远的失踪,肯定跟这天有关。”陆时的声音沉了下来,“赵静烧的不是考勤表,是能证明他们虐待孩子、掩盖失踪的证据。沈玥当年找小远,说不定就是发现了他被用红绳约束的事,才被灭口的。”
沈砚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想起沈玥手机里的最后一张照片——照片是在福利院走廊拍的,角落里有个瘦小的身影,是小远,他的手腕上好像缠着什么红色的东西,当时他以为是红领巾,现在看来,那根本是红绳。
“我姐的死,绝对跟这些红绳、跟小远有关。”沈砚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赵静肯定知道真相,还有林辰——他今晚转移的用工协议里,说不定有小远的名字,我们必须尽快审出结果。”
陆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坚定:“放心,林辰被带回警局了,我已经安排人连夜审。另外,张野那边也加了人手,他既然能通风报信,就肯定知道更多内幕,只要突破他,刘建国的黑链就能彻底撕开。”
这时,小林的手机响了,他接起听了两句,抬头对沈砚说:“队长,技术科那边传来消息,红绳的材质和沈玥尸检报告里勒痕的宽度基本吻合,现在正在做dNA比对,大概两小时出结果。”
沈砚深吸了口气,心里的石头稍微落了些。证据正在一点点拼凑起来,从李桂兰的证词,到张野的资金流向,再到现在的红绳和体罚碎片,沈玥死亡的真相,小远失踪的秘密,正在从这些燃烧的残骸里,慢慢浮出水面。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空。月亮躲在云后面,只透出点微弱的光。五年了,他终于离真相这么近,离姐姐这么近。他在心里默念:“姐,再等等,我很快就能查清一切,还你和小远一个公道。”
办公室里,技术科的人还在继续清理灰烬,镊子碰撞证物袋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片碎片,每一根红绳,都是指向真相的路标,也是通向正义的阶梯。沈砚知道,这场追查还没结束,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接下来遇到什么阻碍,他都要把这条黑链彻底斩断,让那些被伤害的孩子,被掩盖的真相,都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