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院落中,将并肩站在老树下的两道身影拉得很长。夜风拂过,带来戈壁特有的凉意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面对陈念温和而直接的询问,云婉儿没有否认。她轻轻摩挲着手中冰凉的银蛇剑剑柄,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自己同源却又更加磅礴的力量,心中五味杂陈。
“这把剑……很好。”她低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它让我的道术提升了很多,能更好地帮助大家。”
陈念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知道这并非她心事的核心。
云婉儿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继续道:“但是,它也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太愿意回忆的过去。”
她抬起头,望向那轮皎洁的明月,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座隐藏在云雾深处的古老山门。
“我并非天生的散人道士。”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飘渺,“我来自一个……很大的道门宗派。在那里,我从小被教导道法,被视为天赋最好的弟子,也被寄予了继承某种‘责任’的厚望。”
陈念心中一动,果然如此。他早就猜到云婉儿来历不凡,却没想到牵扯到一个庞大的宗派。
“宗门很大,规矩很多,人也很多。”云婉儿的语气渐渐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厌倦,“但那里,并没有真正的‘道’。有的只是无尽的清规戒律,是同门之间的明争暗斗,是长老们为了权力和资源的算计。他们追求的不是道法的真谛,不是济世救人,而是如何巩固自己的地位,如何让宗门变得更‘强大’。”
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我厌倦了那些虚伪的客套,厌倦了在修炼时还要提防来自背后的冷箭,更厌倦了被当成一个象征、一个工具来培养。所以……我离开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在一个夜晚,带着我的无极棍,离开了那里。”
陈念静静地听着,他能想象到一个心怀纯粹道心的少女,在那个充满倾轧的环境中所感受到的压抑和孤独。这也解释了为何她初时那般清冷疏离,却又在感受到《念风阁》的真诚后,逐渐敞开心扉。
“我本以为,离开了那里,就能获得真正的自由。”云婉儿收回望向月亮的目光,看向手中的银蛇剑,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可是,这把剑的出现,让我明白,有些东西,是逃避不了的。它所蕴含的力量,与我宗门传承的圣器同源。拥有了它,就意味着承担了相应的因果和责任。我担心……担心宗门的人会找过来,担心会因为我的过去,给行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她终于说出了心底最深的忧虑。她不怕面对宗门,但她害怕连累这些给予她温暖和信任的伙伴。
陈念转过身,面对着她。月光下,云婉儿的容颜清丽绝伦,却带着一丝令人心疼的脆弱和担忧。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她握着剑柄的手上,触感微凉。
“婉儿,”陈念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首先,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对我们的信任,愿意把这些告诉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清澈而真诚:“其次,我想告诉你,你完全不需要为此担心。”
“《念风阁》,是我们的家。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家人。家人之间,本就应该福祸同当,荣辱与共。”陈念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的过去,是你的一部分,我们尊重它。但如果有人因为你的过去,想要伤害你,或者给我们这个家带来麻烦……”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是属于智者的锋芒和属于领袖的决断:“那么,他们首先要问过我们《念风阁》答不答应!问过我陈念答不答应!问过王大锤的铁锤、苏小妹的火焰、冷锋的匕首,问过我们每一个兄弟姐妹答不答应!”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碎了云婉儿心中的枷锁和担忧。
“至于责任……”陈念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笑意,“力量本身并无对错,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以及使用它的初衷。你用银蛇剑守护同伴,救治伤者,这本身就是对道法最好的践行,是最大的‘善’。这与你在宗门所学,并不违背,甚至更为纯粹。何必被那些虚无的‘责任’和‘因果’所束缚?”
“在这里,在《念风阁》,你只是云婉儿,是我们的道堂堂主,是我们不可或缺的伙伴和家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你想守护什么,就去守护。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们都会和你一起面对。”
陈念的话语,如同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云婉儿心中最后的阴霾和寒意。她看着眼前这个目光坚定、言语恳切的男子,感受着他手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涌起,瞬间充盈了四肢百骸,眼眶也不由得微微发热。
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重负,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卸下。
是啊,这里才是她的家,这些人才是她的家人。有他们在,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反手轻轻握住了陈念的手,虽然依旧有些羞涩,但眼神却变得无比清澈和坚定。
“我明白了。”她轻声说道,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前所未有的力量,“谢谢你,陈念。”
月光下,两人相视而笑,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和信任,在彼此心间流淌。
而此刻,在远处房檐的阴影中,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退去。冷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
看来,不需要他多做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