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节:青松与旧影
青松疗养院坐落在邻市郊区一座植被蓊郁的山脚下,环境清幽,几乎与世隔绝。白色的建筑群在苍翠的松柏掩映下,显得格外宁静,甚至带着几分超脱尘世的寂寥。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草木清香混合的独特气味,偶尔有穿着淡蓝色护工服的人员推着轮椅上的老人缓缓走过,时光在这里仿佛被刻意调慢了流速。
林晓月在一名护工的引导下,行走在干净得反光的长廊里。她今天穿了一身极其低调的米白色休闲装,戴着宽檐帽和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尽量不引人注目。饶是如此,她内心的小剧场依旧活跃:“这地方……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感觉像是提前体验退休生活,还是那种与世无争、每天只能看云卷云舒的版本……啧,仔细想想,如果忽略消毒水味儿,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护工在一扇虚掩的房门前停下,压低声音说:“林小姐,陈老先生就在里面。他最近情况不太稳定,时好时坏,有时候能认人,有时候连自己是谁都迷糊。您尽量别提太刺激他的话题,时间也别待太久。”
林晓月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宽敞明亮,窗户开着,微风吹动米色的窗帘,带来外面松林的沙沙声。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消瘦的老人背对着她,坐在一把靠窗的轮椅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毛毯,正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
“陈伯伯?”林晓月试探着轻声呼唤,慢慢绕到老人面前。
陈启明缓缓转过头。他的脸上布满了岁月刻下的深壑,眼神有些浑浊,带着老年人特有的茫然。他看了林晓月几秒,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努力辨认,又似乎只是对外界的打扰感到不悦。
“你是谁?”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戒备。
林晓月摘下墨镜,露出完整的脸庞,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温和无害:“陈伯伯,我叫林晓月。是……苏澜博士的女儿,来看望您。”
她刻意提到了母亲的名字,心脏在胸腔里微微收紧。
“苏澜?”陈启明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浑浊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甚至更加警惕,“不认识……什么博士?你们这些人,总来问我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走,都走!”他有些激动地挥了挥手,像是要驱赶什么不存在的苍蝇。
中节:旋律的钥匙
第一次接触,不出意料地失败了。
林晓月没有气馁,也没有强行追问。她知道,对待陈启明这样状态不稳定且明显受过某种警告或刺激的老人,硬来只会适得其反。她搬了把椅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没有再试图和他对话,只是安静地陪着他一起看着窗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只剩下风吹窗帘的声音和两人细微的呼吸声。林晓月甚至开始无聊地数起窗外的松树有多少棵,内心oS:“所以探寻真相的大部分时间其实是用来发呆和磨耐心的吗?这性价比也太低了点……还不如回去处理文件,至少还能有点成就感。”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这次探访,准备改日再战时,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陈启明放在膝盖上的、布满老年斑的手。那双手,即使苍老,指节却依然能看出曾经的修长和灵活,那是常年与精密仪器打交道的手。
一个念头闪过。
她想起了母亲在实验室里哼唱《彼岸回声》的画面,想起了苏瑾将其编曲后的空灵忧伤。这段旋律,是否是通往那段尘封记忆的……一把独特的钥匙?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乎是用气音,开始哼唱起《彼岸回声》那段最初、最简洁的旋律。没有歌词,只是单纯的音调,空灵而忧伤,如同从遥远时空传来的、模糊的回声。
起初,陈启明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随着旋律的推进,林晓月敏锐地注意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的呼吸似乎也变得急促了些许。
她心中一动,加大了哼唱的音量,旋律也更加清晰。
陈启明猛地抬起头!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浑浊和茫然,而是骤然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混合着巨大震惊和深切悲伤的光芒!他死死地盯着林晓月的脸,嘴唇哆嗦着,像是看到了某种绝不可能出现的幻影。
“像……太像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老泪瞬间纵横,沿着脸上深刻的沟壑蜿蜒而下,“这曲子……是苏博士……是她常常在实验室里,一边看着数据,一边哼给……哼给小薇薇听的……她说……这是‘回家的路标’……”
回家的路标!林晓月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陈启明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的漩涡,情绪激动得难以自持,他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苏博士……沈工……他们……他们是为了……‘启明’是希望!不是诅咒!他们想点燃火种,照亮……照亮……”
他的话语开始变得混乱,破碎不堪,但关键词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林晓月耳边!
“‘启明’是希望,不是诅咒!”
“他们想点燃火种!”
“他们想扑灭火种……”(这句话他反复念叨,矛盾而痛苦)
下节:被中断的线索与无声的警告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之前引路的护工带着两名身材高大的男护工急匆匆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关切和不容置疑的强硬。
“陈老先生!您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女护工快步上前,一边安抚着激动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的陈启明,一边用身体巧妙地隔开了林晓月,并对那两名男护工使了个眼色。
“林小姐,抱歉,陈老先生情绪太激动了,需要立刻注射镇静剂休息!请您先离开吧!”护工的口气虽然礼貌,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两名男护工已经一左一右地上前,准备将陈启明扶住。
林晓月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雪亮。这绝不仅仅是普通的病情发作!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就在陈启明即将说出关键信息的刹那!这间疗养院,或者说陈启明身边,一定有监视的眼睛!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想要强行留下的冲动。她知道,此刻撕破脸毫无意义,只会打草惊蛇,甚至给陈启明带来更大的危险。
“好,我这就走。”林晓月迅速恢复了平静,重新戴上了墨镜,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她最后看了一眼被护工围住、依旧在喃喃着“火种……扑灭……”的陈老,心底一片冰凉。
她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离开了疗养院。坐进车里,她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陈启明的话虽然破碎,但信息量巨大!
“启明”是希望,是火种!
父母想要点燃它!
而另一股势力,想要扑灭它!
母亲哼唱的《彼岸回声》,被称作“回家的路标”!
这一切,都与她之前的发现严丝合缝地对应上了。
然而,线索刚刚浮现,就被强行掐断。对手的反应速度,超乎她的想象。
她发动汽车,驶离这片被松柏环绕的寂静之地。透过后视镜,她看着那栋白色的建筑在视野中逐渐缩小,仿佛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埋葬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和……一个老人残存的清醒。
“唉,”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身心俱疲,“这哪里是寻根,分明是排雷……刚看到点苗头,就差点把线人给‘引爆’了。这活儿真是又费脑子又费心脏,强烈要求增加危险津贴和精神损失费!”
虽然过程惊险,收获也支离破碎,但“寻根”计划,总算不再是漫无目的的猜测。她拿到了第一块,虽然染血,却无比关键的拼图碎片。接下来的路,注定会更加艰难,也更加危险。但她的眼神,却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中,变得更加坚定。
至少,她知道了,父母并非在进行一场邪恶的实验,他们是在试图“点燃火种”。而她要做的,就是弄清楚这“火种”究竟是什么,并阻止那些试图将它彻底“扑灭”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