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股让她作呕的死气,在陆砚池靠近那堆废料时,变得愈发浓郁,仿佛有无形的爪子在空气中抓挠,让她胸口发闷,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砚池的动作很稳,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还是用那根长长的树枝,小心翼翼地从破损的麻袋里,拨出了一小撮黑褐色的粉末,用另一块干净的布料仔细包好,揣进了怀里。
做完这一切,他又在那几个麻袋周围仔细地检查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线索后,才迅速退了回来,拉着孟昭南退到更远的上风口。
“我们得马上回去。”陆砚池的声音隔着湿布,显得有些沉闷,但那股子果决却分毫未减。
“就这么回去?”孟昭南的脑子飞速转动,“我们现在去报告,他们肯定不会承认。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他们大可以推脱说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知道。”陆砚池将捂着口鼻的布拿下来,露出一张冷峻的脸,“所以,我们不能声张。”
他看着孟昭南,表情严肃到了极点。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们现在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明天,你正常跟工程连的人碰头,该怎么规划那五十亩地,就怎么规划。”
孟昭南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想……引蛇出洞?”
“对。”陆砚池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王虎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全师都知道这块地批给了你。那个往这里投毒的人,他一定也知道了。他既然想用这毒水废了这片地,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把地开垦出来。”
孟昭南的眼睛亮了。“他一定会再来,他会来看看情况,甚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会再来投一次毒!”
“没错。”陆砚池看着她,眼里有赞许,“所以从今晚开始,我会在这里守着。”
“我跟你一起!”孟昭南脱口而出。
“胡闹!”陆砚池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语气里带着不容商量的威严,“你回去好好睡觉,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了。”
“怎么没关系!地是我的,人是我发现的,我……”
“孟昭南!”陆砚池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后怕,“你听着,这不是下午那种小打小闹,这是会要人命的!对方既然敢做这种事,就是亡命之徒!你不能在这里!”
看着他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孟昭南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她知道,他是真的在担心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态度软了下来:“我不去,我不去还不行吗?那你一个人怎么行?太危险了。”
“我不是一个人。”陆砚池的语气缓和了些,“我会叫上王虎,再找一个信得过的兵。我们三个人,足够了。”
他拉着她,不再给她任何争辩的机会,转身就往山下走。
“记住,从现在开始,忘了今晚看到的一切。明天你就是那个得了五十亩地,高兴得找不着北的军属,明白吗?”
“明白。”孟昭南闷闷地应了一声。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家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陆砚池没有进屋,直接去了三营的营房。
孟昭南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屋子里,听着外面偶尔传来的晨练口号声,一夜未睡,却毫无困意。
次日。
上午,工程连的连长带着人来找她,商量开荒的具体方案。
她强打起精神,按照昨晚和陆砚池商量好的,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期待。
“领导你看,咱们能不能先从东边这里下手,挖一条引水渠,把那条小溪的水引过来?有了水,这地就好弄了!”她指着简易的地图,说得兴高采烈。
工程连长是个实在人,他拍着胸脯保证:“嫂子你放心,别说一条引水渠,就是十条,我们也能给你挖出来!保证给你弄得妥妥当p当!”
周围来看热闹的战士们,也都跟着起哄,气氛一片火热。
孟昭南的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扫过人群。
她看到了后勤处的张干事,他就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正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当孟昭南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还友好地冲她点了点头。
孟昭南也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一整天,她都坐立难安,好几次都想冲到东边那片荒地去,但都被理智按了回来。
她不能去,她去了,只会让陆砚池分心,甚至会破坏他的计划。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幕再次降临。
陆砚池一夜未归。
孟昭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她把空间里的灵泉水拿出来喝了好几口,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烦躁。
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那个人,到底会不会出现。
就在她几乎要忍不住冲出门的时候,院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是三下,两长一短。
这是她和陆砚池约好的暗号。
孟昭南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拉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满身夜露的陆砚池,还有跟在他身后的王虎,以及另一个年轻的战士。
三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抓到了?”孟昭南压着嗓子,急切地问。
陆砚池没有说话,只是对她点了点头,然后侧过身。
孟昭南这才看到,王虎和那个战士,正一左一右地押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便装,头上戴着帽子,脸埋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嘴里被塞着一块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带进来。”陆砚池的声音冷得掉渣。
王虎两人把人押进屋里,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
陆砚池走过去,伸手,一把摘掉了那人头上的帽子。
昏黄的灯光下,一张惊恐万状,又无比熟悉的脸,暴露在孟昭南面前。
是张干事!
后勤处那个总是笑眯眯,待人接物八面玲珑的张干事。
孟昭南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会是他?
张干事看到孟昭南,眼里的惊恐瞬间变成了怨毒和疯狂,他剧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王虎眼疾手快,一拳砸在他的后腰上,张干事顿时像只被抽了筋的虾米,软了下去。
“领导,嫂子。”王虎喘着粗气,眼睛里还带着抓捕时的兴奋和后怕,“这家伙真他娘的狡猾!我们从半夜一直等到快天亮,他才鬼鬼祟祟地摸过来。还真让他又背了一袋子那玩意儿!”
陆砚池走到桌边,从怀里掏出用布包着的那一小撮黑色粉末,和那张写着“冶炼废渣”的标签纸,重重地放在桌上。
人证,物证,俱在。
“现在可以跟师长报告了。”陆砚池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他转过头,看着被制服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的张干事。
“不过在报告之前,我倒是想问问,张干事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徐耀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几千个同志的命都不顾了?”
听到“徐耀”两个字,张干事浑身一抖,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陆砚池,那双眼睛里,除了怨毒,竟然还多了一丝嘲讽和不屑。
他呜咽着,拼命地想说什么。
孟昭南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不对劲。
这不像是被徐耀指使的走狗的表情。
他看陆砚池的眼神,那种恨意,是发自骨子里的,是冲着陆砚池本人来的。
孟昭南走上前,在陆砚池不解的注视下,伸手,扯掉了张干事嘴里的布。“让他说。”
张干事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他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阴冷地扫过孟昭南,最后,死死地定格在陆砚池的脸上。
“呵呵……呵呵呵……”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陆砚池啊陆砚池,你以为,你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他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沙哑又恶毒。
“你知不知道,三年前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