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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帮新娘消除记忆,却看见她毒杀了新郎

>我是一名忘忧师,专门帮人删除痛苦回忆。

>贵妇林晚秋高价请我抹去她婚礼当天的记忆。

>我潜入她的意识,看见她穿着婚纱,在婚宴上毒杀了新郎。

>手术结束,我浑身冷汗:“您为什么要杀他?”

>林晚秋突然笑了:“谁告诉你,我是新娘?”

>她指向监控屏幕,画面里新娘的脸清晰可见——

>正是七年前婚礼当天的林晚秋。

>而眼前的她,和新郎长得一模一样。

---

“记忆提取程序启动。深度链接建立。倒计时五秒后进入目标记忆区。”

冰冷的电子音在绝对寂静的诊疗室里凿出空洞的回响。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尖锐的气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价格高昂到近乎奢侈的冷香。这香气来自我面前深陷在凝胶记忆椅中的女人——林晚秋。

五。

我指尖悬在控制台悬浮的幽蓝光带上,触感冰凉。头顶的无影灯模拟自然日光,均匀地泼洒下来,却驱不散她眼底那层厚重的阴翳。那是一种被漫长时光精心打磨过的沉郁,像深秋古潭的水,凝滞、幽深,吸不进一丝光亮。她的视线没有焦点,穿过我,落在对面墙壁某种虚幻的刻度上。昂贵的丝绸长裙包裹着她,勾勒出依旧优美的线条,却也像一层华丽而脆弱的壳。

四。

“林女士,”我的声音经过内置麦克风的过滤,平稳得毫无波澜,是职业要求的面具,“再次确认:目标记忆锚点设定为七年前,您婚礼当日的核心事件片段。意识沉浸深度L5级,覆盖性清除。过程中可能有强烈不适感,请尽量保持精神松弛。”

她浓密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视线依旧未聚焦。精心保养过的、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指,紧紧交叠在膝盖上,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那枚硕大的蓝宝石戒指,在她指间闪烁着冷硬的光芒,像一颗凝固的、沉重的泪。

“我知道。”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叹息,飘散在冰冷的空气里,“开始吧。”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种近乎疲惫的决绝。

三。

深度L5级。这是“忘忧师”职业手册上最危险的红线区域之一。它不再是隔着玻璃观看记忆的幻灯片,而是彻底沉入其中,成为那段被尘封时光的一部分,触摸其纹理,感受其温度,甚至承受其剧痛。操作者与被操作者的意识,将在那片混沌的记忆之海里短暂交融,风险与震撼,皆呈指数级飙升。当然,收费亦然。林晚秋开出的价码,足以让我诊所未来三年的运营成本都失去意义。

二。

我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消毒水和冷香的混合体。指尖稳稳落下,按下光带尽头那个猩红的虚拟键。

一。

嗡——

低沉的共鸣音瞬间充斥了整个颅腔。视野骤然扭曲、拉伸,像被投入一个疯狂旋转的万花筒。消毒水的气味、林晚秋身上那昂贵的冷香、无影灯的光……一切现实的感官都被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粗暴地撕扯剥离。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我,仿佛被抛入一个急速下坠的深渊。

下坠感骤然停止。

剧烈的眩晕过后,感知重新黏合。嘈杂汹涌的声浪猛地灌入耳朵,像一堵无形的音墙狠狠拍打过来。欢快的管弦乐、鼎沸的人声、酒杯清脆的碰撞、放肆的大笑……无数种声音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喜庆喧嚣。刺眼的、无数水晶吊灯折射叠加而成的光芒灼烧着眼球。空气灼热粘稠,充斥着浓烈的香水、酒精、食物混合的馥郁气味,几乎令人作呕。

我成了这片喧嚣海洋中一个无形的幽灵,意识被牢牢锚定在一个视角——林晚秋的视角。

视野的焦点,落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这只手正稳稳端着一个高脚水晶杯。杯中,香槟金色的液体微微荡漾,细密的气泡沿着杯壁争先恐后地向上窜升,碎裂在液面。杯壁冰凉光滑的触感,清晰地传递到我的指尖——那是属于林晚秋的指尖触感。

这只手缓缓抬起,视野也随之移动。穿过喧闹的人影缝隙,穿过晃动的水晶灯折射出的碎光,最终定格在几步之外。

一个男人。

他背对着“我”,身形挺拔,穿着剪裁极其合体的黑色礼服。他正微微侧头,与身边一位头发花白、气度威严的老者交谈着什么。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下颌绷着一条柔和的弧线。灯光落在他打理得一丝不苟的深色头发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新郎。沈恪。

这个名字并非由林晚秋的记忆直接告知,而是在手术前冗长而必要的背景调查里,被冰冷的文字刻入我的脑海。沈氏集团的年轻掌门,林晚秋的新婚丈夫,七年前那场轰动全城的盛大婚礼的主角之一。此刻,他就站在那里,鲜活,真实,带着一种浑然不觉的、即将被命运碾碎的从容。

“我”——林晚秋的视角——没有丝毫移动。那只握着香槟杯的手,稳定得如同磐石。然而,一股无声的、汹涌的暗流,却通过这共享的感官通道,毫无保留地冲击着我的意识。

那是一种复杂的、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混合物。浓稠如蜜糖的爱恋,甜蜜得发腻,丝丝缕缕缠绕着心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出尖锐的疼痛。这爱意之下,却又翻滚着刺骨的、带着铁锈味的恨意,冰冷尖锐,像淬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神经末梢。还有……恐惧?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恐惧,并非来自外界的威胁,而是源于自身即将迈出的那一步,源于深渊的凝视。这几种极端情绪疯狂地搅拌、撕扯,最终沉淀为一种死寂的、万念俱灰的冰冷决绝。

这决绝,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包括她自己。

视野终于移动了。

那只端着香槟杯的手,极其自然、流畅地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动作优雅得如同一个精心设计过的舞步。它滑过铺着洁白蕾丝桌布的桌面,指尖轻巧地掠过一排排晶莹剔透的酒杯。最终,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一个装饰着新鲜水仙花的银质冰桶旁,极其短暂地停顿了零点几秒。

冰桶里,插着几支备用的香槟。在桶沿内侧,靠近水仙花根茎的阴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幽蓝光芒,像夏夜草丛里转瞬即逝的萤火,闪了一下,旋即熄灭。

那只手离开了冰桶。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蓝宝石戒指,在水晶灯的强光下折射出一道冰冷锐利的光弧,像一声无声的宣告。

视野再次聚焦回几步外的沈恪身上。

他恰好结束了与老者的交谈,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温煦而礼貌的微笑。目光穿越喧闹的人群,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我”——林晚秋的所在。那笑容扩大了些许,温暖、真诚,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福,径直朝“我”走来。

一步,两步……

人群仿佛自动为他分开一条通道。

“晚秋,”沈恪的声音穿透嘈杂的背景音,清晰地传来,带着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累不累?”

他停在“我”面前,高大挺拔的身影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想要接过“我”手中的香槟杯。

就在这一刻!

那只握着香槟杯的手,以一种快得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极其隐蔽地做了一个微小的动作。不是递出,而是极其轻微地一颤——杯口的角度发生了难以察觉的倾斜。一粒比米粒还要细小、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幽蓝色的晶体,借着这极其短暂的角度变化,无声无息地从林晚秋的指缝间滑落,精准地坠入那金黄色的香槟液体中。

噗。

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声响。那粒幽蓝晶体入水即溶,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香槟依旧澄澈金黄,气泡依旧欢快地升腾、破灭。整个过程流畅、隐蔽、完美,像是经过千锤百炼的魔术手法,在无数双眼睛、无数盏水晶灯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

沈恪的手已经伸到了杯柄旁。

“还好。”一个声音响起。是林晚秋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发出。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新嫁娘的羞赧。然而,这平静之下,是我通过意识链接清晰感受到的、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冰冷决绝。

她的手,终于将那只刚刚完成了投毒使命的香槟杯,稳稳地放入了沈恪的掌心。指尖在交接的瞬间,避开了他温暖的手指。

沈恪毫无所觉,他脸上的笑容明亮得晃眼,带着全然的信任和爱意。他接过酒杯,目光温柔地锁在林晚秋的脸上:“辛苦你了。今天…很美。”他的赞美真挚而深情。

他举起酒杯,杯沿优雅地靠近唇边,微微仰头。金色的液体在璀璨灯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芒。

“我”的视线死死锁定在他滚动的喉结上。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每一秒都被切割成无数碎片,充斥着无声的呐喊和濒临崩溃的弦音。那冰冷的决绝在我意识里疯狂蔓延,如同极地冰川,冻结一切感知。

“阿恪!”一声清脆的呼唤,带着少女特有的活泼,像一颗石子骤然投入这凝滞的湖面。

一个穿着鹅黄色伴娘礼服的年轻女孩,像只灵巧的蝴蝶,从旁边的人群里钻了出来,脸上洋溢着纯粹的热情。她手里也端着一杯香槟,动作有些冒失,直直地扑向沈恪。

变故就在电光石火间!

沈恪端着酒杯的手,被女孩莽撞的手臂猛地一撞!

哗啦!

水晶杯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金色弧线,然后狠狠砸在坚硬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上。

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炸响!

金黄色的香槟和无数晶莹剔透的玻璃碎片,瞬间在沈恪锃亮的皮鞋旁炸开,飞溅成一片狼藉的、闪耀着不祥光芒的废墟。那诡异的幽蓝,早已彻底溶解,消失无踪。

时间再次凝滞。

沈恪脸上的笑容僵住,带着一丝愕然和无奈。年轻伴娘瞬间涨红了脸,手足无措,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阿恪哥!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的声音因惊慌而尖锐。

“我”——林晚秋的视角——死死钉在地上那片狼藉的液体和碎玻璃上。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剧烈的情绪波动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那是计划被意外彻底粉碎的狂怒!是功亏一篑的巨大挫败!是深渊边缘一脚踏空的极致恐慌!是毒药暴露前一刻侥幸逃脱的、令人窒息的虚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隐秘而扭曲的庆幸?

这情绪的洪流太过汹涌猛烈,瞬间冲垮了我作为旁观者的意识堤坝。

“呃——!”一声压抑的痛哼从我现实的喉咙里挤出。

嗡!

剧烈的撕裂感在头颅深处爆开!眼前林晚秋记忆中的婚宴场景如同被打碎的镜子,疯狂地扭曲、旋转、剥落!水晶吊灯的光芒拉长成惨白的线条,宾客的笑脸扭曲成狰狞的鬼影,地上的香槟和玻璃碎片闪烁着刺目的光斑,旋转着吞噬一切。

“警告!意识链接遭遇高强度精神冲击波!稳定性急剧下降!强制脱离程序启动!”

冰冷的电子警报声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我混沌的脑海。现实中诊疗室冰冷的空气、消毒水的味道、身下记忆椅的触感,如同退潮般重新涌回。我猛地睁开眼,眼球干涩刺痛,视野边缘还残留着记忆碎片高速旋转留下的惨白光痕。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隔离服,粘腻冰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控制台上悬浮的光带疯狂闪烁着刺目的红光,警报符号无声地跳跃。

凝胶记忆椅里,林晚秋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她紧闭着双眼,眉头痛苦地拧紧,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放在扶手上的双手,指甲深深抠进了昂贵的凝胶材料里。

“链接稳定度恢复中……50%……65%……”电子音依旧冰冷,但红光闪烁的频率开始减缓。

不行!不能中断!核心记忆片段还未完全锁定覆盖!中断意味着前功尽弃,更可能对委托人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创伤!我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淡淡的铁锈味。指尖因为过度用力按压在控制光带上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着,强行稳住链接。

“深度扫描重启!目标锚点重新锁定!”我的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嗡鸣再次响起,但这一次,眩晕感减弱了许多。视野再次沉入那片混乱扭曲的记忆碎片之海。无数婚礼的场景疯狂闪烁:婚纱的裙摆、宾客的笑脸、飘落的花瓣、碎裂的酒杯……如同失控的万花筒。我集中全部意志,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操纵一叶扁舟,艰难地拨开那些无关紧要的碎片,朝着记忆最深处、最黑暗的核心——那个未完成的投毒瞬间——溯游而去。

碎片旋转的速度开始减缓,混乱的色彩和声音逐渐沉淀、清晰。

视野终于稳定下来。

这一次,视角发生了微妙的偏移。不再是从林晚秋的眼睛看出去,而是像漂浮在房间角落的一个幽灵,俯视着整个场景。

这是一间极其奢华的新娘休息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如同倾倒了一地的碎钻。室内光线柔和,空气中残留着化妆品的甜香和鲜花的芬芳。洁白的婚纱裙摆如同盛开的巨大花朵,铺陈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林晚秋就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她已经换下了那身繁复的主婚纱,穿着一件相对简洁但依然华美的丝缎礼裙。镜子映出她的脸,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冷得像冰雕。所有的情绪——爱、恨、恐惧——似乎都被刚才婚宴上的意外彻底抽干,只剩下一种绝对的、非人的空洞。她的眼神没有焦点,只是漠然地映照着镜中那个苍白而完美的影像。

她的手里,不再是香槟杯。

而是另一只高脚杯。杯子里盛着半杯纯净水,清澈见底。

那只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缓缓抬起。无名指上的蓝宝石幽光闪烁。她的指尖,再次捻着那种幽蓝色的、米粒般大小的晶体。动作机械,精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

幽蓝的晶体,被投入清澈的水中。无声无息,瞬间溶解,将纯净的水染成一种极其淡薄、几乎无法察觉的、妖异的浅蓝。

她端起那杯水,朝着休息室深处走去。

镜头跟随着她。越过巨大的欧式沙发,绕过摆满昂贵化妆品的梳妆台……

在房间最深处,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宫廷风格贵妃榻。

一个男人斜倚在上面。

沈恪。

他闭着眼,呼吸有些沉重,脸色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原本笔挺的礼服外套随意地搭在一边,领结也被扯松了,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他似乎很不舒服,眉头微微蹙着,嘴唇有些干裂。

“阿恪?”林晚秋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沈恪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有些吃力地睁开。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努力聚焦在林晚秋脸上。看到是她,他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瞬,扯出一个虚弱而带着歉意的微笑:“晚秋……抱歉,可能……有点喝多了,头好晕……”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倦意。

“喝点水吧。”林晚秋端着那杯泛着妖异淡蓝的水,走到榻边。她的身影挡住了灯光,在沈恪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沈恪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杯子上。清澈的水。他似乎没有任何怀疑。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一些,动作显得很吃力。

林晚秋俯下身,一只手轻轻扶住他的肩膀。这个动作看起来是体贴的支撑。她的另一只手,稳稳地将杯口凑近沈恪干裂的嘴唇。

距离近在咫尺。我能清晰地看到沈恪眼底的信任,那是一种毫无保留的、将生命都交付出去的信任。也能看到林晚秋近在咫尺的脸上,那冰封般的漠然,如同戴着最完美的面具。

杯沿触碰到了沈恪的嘴唇。

冰冷的液体,混合着那溶解的、致命的幽蓝,即将灌入……

“覆盖程序启动!记忆清除执行!”

我的意识在现实的诊疗室里发出无声的嘶吼!指尖在控制光带上狠狠划过!再拖下去,不仅清除失败,我自己也会被这恐怖的记忆漩涡彻底吞噬!

嗡——!

一股强大的、非自然的能量流,如同无形的橡皮擦,粗暴地介入了这段正在上演的记忆!它并非抹去,而是强行覆盖、扭曲!柔和的光晕凭空出现,笼罩了整个新娘休息室。林晚秋手中那杯泛蓝的水,在光晕中被强行“修正”为一杯冒着热气的、无害的清茶!她脸上冰封的漠然被覆盖上程序预设的、温柔的担忧!沈恪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被淡化,只留下疲惫的睡意……一切指向谋杀的冰冷细节,都被这强制的“忘忧”之力,粗暴地涂抹、篡改、覆盖上一层虚假而温暖的薄纱!

“核心记忆锚点覆盖完成!链接稳定!退出程序启动!”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赦令。覆盖程序启动瞬间产生的巨大精神反冲,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我的意识上。

“噗——!”现实中的我再也无法压制,一口温热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咙,呛咳出来。视野彻底被猩红覆盖,浓烈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耳边是尖锐的耳鸣,身体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不受控制地从操作椅上向前滑倒,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金属控制台边缘。

剧痛!

但这尖锐的物理疼痛,反而让我濒临溃散的意识抓住了一丝现实的锚点。我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眼前是控制台闪烁的绿色退出完成指示灯。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诊疗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粗重痛苦的喘息声,还有仪器运行时极其微弱的电流嗡鸣。头顶的无影灯依旧散发着恒定而冷漠的光芒。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撑起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抬起头。额角磕碰的地方传来阵阵钝痛,温热的血顺着眉骨缓缓流下,模糊了一侧的视线。

记忆椅里,林晚秋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如同被最纯净的冰水洗过,曾经沉郁厚重的阴翳荡然无存。里面空空荡荡,一片茫然的虚无。手术似乎成功剥离了那段致命的记忆,连同她所有的情绪,都一并被抽走了。她像一个被精心擦拭过的、没有灵魂的昂贵瓷器,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扫过冰冷的仪器,扫过我狼狈不堪、满脸血污的样子,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我,这个刚刚从她意识最黑暗深渊挣扎出来的人,与这房间里的一张椅子、一盏灯并无区别。

这彻底的漠然,比我刚刚目睹的谋杀本身,更让我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她动了。动作有些迟滞,像刚学会操控木偶线的拙劣表演者。她慢慢地从凝胶记忆椅中站起身,昂贵的丝绸裙摆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甚至没有低头整理一下,就那么径直地、无声地朝着诊疗室厚重的隔音门走去。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嗒、嗒”声,每一步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她要走了?带着用我的专业技能洗刷干净的灵魂,若无其事地离开?回到她那用谎言和谋杀堆砌起来的、光鲜亮丽的上流世界?

额角的血还在流,滑过眼皮,视野里一片粘稠的红。那冰冷的决绝,那杯妖异的淡蓝水,沈恪最后信任的眼神……所有被她遗忘的恐怖碎片,在我脑海里疯狂冲撞咆哮。一股混杂着职业挫败、生理痛苦和巨大道德反噬的邪火,猛地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堤坝。

“林晚秋!”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在寂静的诊疗室里炸开。

她的脚步,在距离门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骤然停住。嗒嗒声戛然而止。

她没有回头。背影依旧挺直,像一尊冰冷的玉雕。

“您……”我剧烈地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硬生生抠出来,混合着血沫,“您为什么要杀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死寂。

然后,那个背对着我的身影,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动作流畅,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与刚才起身时的迟滞判若两人。

她终于面向我。脸上依旧残留着手术后的苍白,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了。冰层之下,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在流转。那不是茫然,不是恐惧,甚至不是被揭穿的慌乱。

那是一种……近乎玩味的、带着一丝悲悯的……嘲弄?

她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那不是笑,更像是一个精心排练过的、即将登台表演的演员,在确认面具是否戴好。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将她脸上原本那种属于贵妇的、略带疏离的优雅,瞬间扭曲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陌生感。

“谁告诉你,”她的声音响起,不再是之前那种疲惫的叹息,也不是记忆里那种死水的平静,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低沉的磁性,清晰而冰冷地切割着空气,“我是新娘?”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的锤子,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

我是谁?

我不是新娘?

混乱的漩涡瞬间在我本就剧痛欲裂的脑海中炸开!婚宴上穿着婚纱的她,休息室里端着毒水的她……那些清晰无比的记忆画面,此刻都剧烈地震荡起来,变得模糊而可疑。

她看着我脸上凝固的震惊和茫然,似乎觉得很有趣。那个扭曲的、非人的微笑在她唇边加深了。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优雅地抬起了右手,戴着蓝宝石戒指的食指,缓缓地、精准地指向了我身后墙壁的上方。

那里,悬挂着一个不起眼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广角监控探头。幽暗的镜头,如同深渊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诊疗室内发生的一切。

她的指尖指向的,是监控探头旁边,内嵌在墙壁里的一个显示屏幕。屏幕一直处于待机的黑暗状态。

随着她指尖的指向,那屏幕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唤醒,瞬间亮了起来!

高分辨率的光线刺破了诊疗室的昏暗。

屏幕上清晰地分割出四个监控画面。其中一个,正是我们此刻所在的诊疗室——画面里,我狼狈地撑着控制台,满脸血污,眼神惊骇;林晚秋站在门口,姿态从容,唇角挂着那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而她的指尖,稳稳地指向了另一个画面。

那是诊所前厅的监控视角。时间显示是大约半小时前——手术刚刚开始的时候。

画面里,一个穿着香槟色套装、身材窈窕的女人,正背对着镜头,站在前台的智能登记终端前,微微侧着头,似乎在输入信息。她的头发挽起,露出修长优美的颈项。

几秒钟后,她似乎完成了登记,转过身来。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放慢。

监控画面清晰无比,纤毫毕现。

那张脸……

那张脸!

轰——!!!

仿佛有一道无声的霹雳,在我早已不堪重负的识海里轰然炸开!所有的感官瞬间被剥夺,只剩下那屏幕上定格的脸,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烫进我的灵魂深处!

细长的眉,微微上挑的眼尾,挺秀的鼻梁,还有那唇线分明、此刻正带着一种公式化微笑的唇……

这张脸,与此时此刻站在我面前、穿着昂贵丝绸长裙的“林晚秋”,一模一样!

不,不对!

我猛地扭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林晚秋”。再猛地转回去,死死盯住屏幕上那个刚完成登记、穿着香槟色套装的女人。

一样的脸。绝对一样的脸!

但……气质!

屏幕上的女人,穿着干练的香槟色套装,眉宇间带着一种职业化的、略显疏离的从容。而眼前这个穿着丝绸长裙的女人……那份优雅之下,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更加深沉内敛的……属于男性的刚硬轮廓?不,不是轮廓,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一种眼神的质地,一种气息的沉淀!那张脸依旧是林晚秋的脸,但支撑着这张脸的灵魂……像被替换了!

我的视线如同濒死的野兽,在屏幕上的“林晚秋”和眼前的“林晚秋”之间疯狂地来回扫视,每一次对比都带来更深的眩晕和撕裂感。额角的伤口突突直跳,温热的血淌过下巴,滴落在冰冷的控制台金属表面,发出轻微的“嗒”声。

“时间戳。”那个低沉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看看时间戳。”

我的视线,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向屏幕角落。

那里清晰地显示着监控画面的日期和时间:

【20xx年x月x日 21:07:35】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冻结!

这个日期……这个时间……

它指向的不是现在!

它指向的是……七年前!林晚秋和沈恪婚礼的……那一天!

屏幕上那个穿着香槟色套装、刚刚完成登记的女人……她就是七年前的林晚秋!是婚礼当天的新娘!

那……那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谁?!

我的脖子发出僵硬的“咔咔”声,一寸寸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转向门口。

无影灯冰冷的光线,均匀地洒落在“她”身上。丝绸长裙泛着柔滑的光泽。那张属于林晚秋的、美丽绝伦的脸上,那抹非人的微笑如同刻上去的一般。但这一次,我看到了之前被恐惧和震惊蒙蔽的东西。

那眼神。沉静,幽深,像经历了无数暗流的深潭,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不属于女性的刚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被时光模糊了的轮廓特征?那挺直的鼻梁线条,似乎比记忆中的林晚秋更显英挺?那下颌的转折,似乎更加利落分明?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如同毒蛇般冰冷的念头,带着足以碾碎一切认知的力量,猛地钻入我的脑海,让我浑身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尖叫。

“她”似乎很满意我此刻的表情。那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残忍的、洞悉一切的悲悯。

“她”抬起手,动作从容而优雅,轻轻拂过自己光滑的颈侧,指尖在耳垂下方一个极其隐蔽、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位置,极其轻微地点了点。那里,有一道细如发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浅色疤痕?

然后,“她”的手缓缓放下,指向自己的脸。那张属于“林晚秋”的脸。

嘴唇无声地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口型,却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眼睛,扎进我的灵魂:

“沈——恪——”

时间彻底凝固。

诊疗室的空气仿佛被抽成了真空,只剩下我粗重而断续的喘息,如同破败的风箱。额角的血滴落在控制台上,那细微的“嗒嗒”声,成了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时间刻度。冰冷,粘腻。

眼前这张脸——这张属于林晚秋的、无可挑剔的美丽面容——在无影灯惨白的光线下,正无声地扭曲、变形。像是覆盖在真实之上的、一张精心绘制但开始剥落的画皮。那笑容依旧挂在唇边,弧度完美,但底下透出的,不再是属于女人的矜持或贵妇的疏离,而是一种沉静如渊、带着岁月刻痕的……属于男性的审视。那眼神,穿透了林晚秋的皮囊,像淬了冰的古井,映着我此刻的渺小与狼狈。

沈恪。

这个名字不再是遥远的背景调查资料,不再是记忆片段里那个温煦含笑、最终被毒杀的新郎。它变成了一种活生生的、冰冷的、带着强烈非人感的宣告。

他站在那里。用林晚秋的身体,用林晚秋的脸,宣告着他是沈恪。

七年前的新郎,没有被毒死?他“变成”了自己的新娘?

混乱的碎片在我脑海里疯狂冲撞:婚宴上失手打翻的毒酒……新娘休息室里,沈恪那虚弱的、潮红的脸……林晚秋递过去的那杯泛着妖异淡蓝的水……

一个令人作呕的、毛骨悚然的链条,在极致的寒意中逐渐拼凑成型。毒,不是下在婚宴的香槟里。它下在了休息室那杯“解酒”的水里!目标是沈恪!但下毒者……是林晚秋!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站在这里、拥有林晚秋身体的人……是沈恪?!

灵魂转移?意识覆盖?那些只存在于禁忌理论或科幻狂想中的词汇,带着血腥的质感,浮现在意识边缘。七年前的新娘休息室里,在那杯毒水被灌下去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覆盖了谁?是沈恪的意识,在濒死之际,通过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夺舍”了林晚秋的身体?还是林晚秋在毒杀丈夫之后,又进行了某种更疯狂的、针对自己的操作?

冷汗涔涔而下,与额角流下的温热血液混合,带来一种粘腻冰寒的触感。胃部剧烈地抽搐,翻搅着手术前强行压下的不适感。我扶着控制台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指尖深深陷进冰冷的金属边缘,试图抓住一点现实的触感。

“你……”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管,“你们……”千头万绪,无数个问题在喉咙里堵塞、碰撞,最终只能挤出这毫无意义的音节。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眼前这彻底颠覆认知、践踏一切常理的存在的恐惧。

沈恪——或者说,占据着林晚秋躯壳的沈恪——唇边那抹非人的笑意加深了。他(她?)微微歪了歪头,一个带着诡异天真感的动作,放在这张脸上却只让人头皮发麻。

“很意外?”他(她)的声音依旧低沉磁性,用的是林晚秋的声带,却奇异地磨去了属于女性的柔润,只剩下冰冷的质感,“一场小小的‘金蝉脱壳’。”他(她)抬起那只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优雅地欣赏着,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代价高昂,过程……也谈不上愉快。”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一场不太成功的商业并购,而非一场涉及谋杀与灵魂窃取的骇人仪式。

他(她)的目光终于从自己的手上移开,重新落回我脸上。那眼神,如同在打量一件即将被丢弃的实验器材,带着一丝残留的、对实验结果的评估意味。

“手术很成功。‘她’关于那一天的记忆,”他(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尤其是那些……不愉快的部分,确实消失了。做得不错。”这声称赞,比任何辱骂都更让人心胆俱寒。

“至于你看到的‘多余’的东西……”他(她)顿了顿,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入我惊骇的眼底,“忘忧师先生,职业操守里,应该包含‘替客户保密’这一条吧?尤其是……”他(她)向前优雅地迈了一小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嗒”声,那声音在死寂的诊疗室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我的神经。“……当客户支付的,不仅仅是金钱的时候。”

空气骤然紧绷,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我。那双属于林晚秋、却属于沈恪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只有一种绝对的、掌控生死的平静。那平静比任何狰狞的表情都更恐怖。

我的眼角余光,死死锁在控制台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那里,有一个物理隔断的紧急按钮,外壳是醒目的红色。按下它,诊所的安保系统会瞬间启动最高级别的封锁和警报,同时将核心监控数据上传至云端安全节点。这是我最后的防线。

冷汗浸透了隔离服,紧贴着皮肤,冰冷粘腻。手指在控制台的金属边缘无意识地抽搐着,距离那个红色的按钮,只有不到十厘米。这十厘米,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按下它,意味着彻底撕破脸,意味着将自己暴露在这个非人存在的直接怒火之下。他能(她?)无声无息地完成灵魂的窃取,手段之诡异远超理解,我这点安保在他(她)面前,真的有用吗?

我死死盯着沈恪——这占据着林晚秋身体的怪物。他(她)脸上那抹洞悉一切的笑意,如同无声的嘲讽。

嗒。

他(她)又向前迈了一步。距离更近了。那股混合着冷香和某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气息,清晰地压迫过来。

那只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优雅地抬起。袖口滑落,露出一截属于林晚秋的、白皙纤细的手腕。但此刻,那只手正以一种稳定的、不容置疑的姿态,缓缓伸向他(她)自己的颈侧——那丝绸长裙的高领之下。指尖探入领口内侧,动作从容得像是在整理仪容。

下一秒。

一点寒芒,被他(她)的指尖从领口内侧极其隐蔽的暗袋里,缓缓抽了出来。

不是刀。

那是一根长度不过寸许、细如牛毛的针。针体呈现出一种死寂的、不祥的幽蓝色。针尖在无影灯下,闪烁着一点微不可察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芒。那幽蓝,与我记忆中溶解在香槟杯里、溶解在休息室水杯里的晶体颜色,一模一样!是那种毒!

“你看,”沈恪的声音轻柔得如同耳语,带着一丝奇异的惋惜,他(她)的目光落在那根幽蓝的细针上,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有些东西,一旦被唤醒,就很难再让它……安静下去了。”他(她)抬起头,那双冰封的、属于猎人的眼睛,牢牢锁定了我,唇角的弧度冰冷而致命。

“尤其是……”他(她)顿了顿,声音里的温度降至冰点,“知道得太多的人。”

针尖的幽蓝寒芒,在他(她)指间微微晃动,指向我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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