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U阅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 第七次忘记你

>林溪每七年就会忘记沈岸一次。

>第七次失忆那天,枕边照例放着陌生男人送的玫瑰。

>这次沈岸换了身份接近她,带她重温所有心动瞬间。

>当林溪再次爱上他时,地下室满墙的照片曝光了真相。

>暴雨夜,沈岸将她锁在钟楼顶:“这次轮回必须结束。”

>他举起注射器,窗外人造月亮正发出诡异红光。

>“代价是我的命。”机械音冰冷响起。

>“第七次轮回结束,记忆清除程序启动——”

---

枕边那枝玫瑰,红得像一滴凝固的血。

林溪是在一种奇异的悬空感中醒来的。意识像一团湿透的棉絮,沉重,却找不到任何可以依附的支点。天花板陌生的纹理在清晨灰白的光线里缓缓聚焦,又模糊。这不是她记忆里那间租住了三年的小公寓。空气里有种过分洁净的空旷感,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的雪松气息,陌生得让她心头发慌。

她撑着坐起来,薄被滑落,丝绸睡衣的触感冰凉又陌生。目光茫然地扫过房间,极简的风格,线条冷硬,没有任何能称之为“她”的痕迹。除了那枝玫瑰。它就躺在枕畔,花瓣饱满,深红近黑,边缘凝着几滴将坠未坠的露水,像某种无声的控诉或诱惑。没有卡片,没有名字,只有这近乎妖异的一抹红,扎进她空白的视野。

心跳莫名地快起来,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宿醒后的微颤,轻轻碰触那冰凉湿润的花瓣。就在触到的瞬间,一丝尖锐的刺痛从指尖炸开,她猛地缩回手。低头看去,指腹上沁出一粒细小的血珠,猩红刺眼。是花茎上的刺。

这痛感像一把钥匙,瞬间拧开了记忆闸门的某个锈蚀的开关。混乱的碎片汹涌而出,却又在即将拼凑成形时轰然崩塌。她只抓住一个清晰的日期:2018年6月15日。可今天……她猛地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冰冷的屏幕亮起,清晰的数字刺入眼底:2025年6月15日。

七年。整整七年,凭空蒸发了。

恐慌瞬间攫住了喉咙。她掀开被子跳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直透脚心。她冲向墙边那面巨大的落地镜。镜中的人影让她倒抽一口冷气。是她,又全然不是她。褪去了最后一点青涩,眉眼轮廓更清晰,眼神却像蒙着一层磨砂玻璃,空洞而疲惫。镜中人穿着昂贵的、剪裁合体的睡衣,置身于这间冷硬空旷、品味不凡的卧室里,像一个被精心包装却放错了地方的昂贵礼物。

她是谁?这里又是哪里?那枝带着尖刺、浸染了她鲜血的玫瑰,究竟是谁留下的?七年的时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抹去,只留下这片令人窒息的空白和眼前这抹浓得化不开的红。

***

城市的喧嚣被厚重的隔音玻璃过滤成模糊的背景音。林溪蜷在宽大的沙发一角,抱着膝盖,像一个迷路后被暂时收容的孩子。阳光斜斜地穿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却丝毫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

门铃响起,短促而克制。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颤。踌躇片刻,她赤着脚,无声地蹭到门边,透过冰冷的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身形颀长挺拔,穿着质感极佳的浅灰色羊绒衫,深色长裤,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他微微低着头,侧脸的线条在楼道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流畅,下颌线绷着一种沉稳的弧度。他的气质很矛盾,既有种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又奇异地让人感到一种……可靠?

“谁?”她的声音干涩紧绷,从门后传出。

男人抬起头,目光似乎精准地捕捉到了猫眼的位置。他的眼睛很好看,深邃,像蕴着两泓沉静的湖水,此刻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职业性的温和。“打扰了,林女士。物业。”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低沉悦耳,带着一种抚平毛躁的奇异力量,“楼下住户反映您这边似乎有水管异常的声音,需要检查一下总阀和接口,确保安全。”

理由合情合理,无懈可击。林溪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丝缝隙。她犹豫着,手指搭上冰冷的门锁金属,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门外的男人比她透过猫眼看到的更加……具体。距离拉近,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雪松气息,竟与她醒来时在房间里捕捉到的微弱余韵隐隐重合。这巧合让她心头又是一阵莫名的悸动。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很短暂,带着一种近乎专业的、不令人反感的审视,然后礼貌地垂下眼睫,落在她光着的脚上。

“抱歉,打扰您休息了。”他声音里含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目光再次抬起,温和而坦诚,“物业维修,沈岸。”他微微颔首,报上名字,动作自然流畅。

“沈岸……”林溪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尖轻轻抵着上颚,再松开。这两个字的音节组合,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曾在唇齿间无数次地摩挲过,熨帖得令人心惊。然而,当她想深究这熟悉感的来源时,脑海中只有一片空茫的回响。就像试图抓住一缕烟,越用力,消散得越快。

这瞬间的恍惚让她忽略了沈岸眼中一闪而逝的、极其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某种极其沉重的东西被强行压下,只留下一片竭力维持的平静湖面。

“请进吧。”林溪侧身让开,声音还有些飘忽。

沈岸点头,拎着一个看起来颇为专业的工具箱走了进来。他的动作利落而安静,目光快速扫过玄关、客厅,精准地找到了位于厨房角落的水表箱位置,径直走了过去。他半蹲下,打开工具箱,取出工具,动作娴熟地开始检查管道接口。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向林溪,专注得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物业维修工。

林溪靠在厨房的门框边,看着他宽阔而微弓的背影。他的肩背线条在柔软的羊绒衫下透出沉稳的力量感。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几道明暗交错的光影。这场景,这光影,甚至他半蹲时微微绷紧的小腿线条……都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她记忆深处某个锁死的角落。

一个模糊的、几乎褪色的画面猛地闪现:同样明亮的午后光线,同样半蹲着的、穿着校服的少年背影,在狭窄的学校自行车棚里,笨拙地帮她修理那辆总是掉链子的旧单车。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他回过头,脸上蹭着油污,却笑得比阳光还耀眼……

“好了,接口有点老化,已经处理过,暂时没问题了。”沈岸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恍惚。他站起身,收拾着工具,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擦拭着手上的水渍。

林溪回过神,心脏还在为那个一闪而逝的片段而急促跳动。“哦……谢谢。”她有些局促地应着。

沈岸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这一次,他的眼神停留得稍久了一些,不再是纯粹的礼貌或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更深邃、更复杂的探究,仿佛在确认着什么。“林女士刚搬来?似乎……有点不太适应?”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一点善意的关切。

“我……”林溪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巨大的困惑和莫名的信任感在她心里交战。最终,她选择了一个模糊的回答,“有点……记不清了。”

沈岸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几不可察地沉了一下,随即又被温和覆盖。“这很正常,新环境需要适应。”他提起工具箱,语气轻松了些,“对了,楼下新开了家咖啡馆,叫‘回声’。他们的海盐焦糖拿铁口碑不错,心情烦躁的时候,甜食有时候是良药。”他顿了顿,补充道,“报我的名字,沈岸,也许能有点小折扣。”他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近乎职业化的微笑,却奇异地冲淡了他身上那股疏离感。

说完,他微微颔首,不再停留,转身走向门口。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他挺拔的身影和那缕萦绕不散的雪松气息。

房间里又只剩下林溪一个人,还有那枝独自躺在枕畔、红得刺目的玫瑰。她走到窗边,向下望去。没过多久,就看到沈岸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的人行道上。他没有回头,步履沉稳地汇入稀疏的人流,阳光勾勒出他清晰而孤独的轮廓。那背影,竟与记忆中那个修车的少年背影,在时光的尘埃中,隐隐重叠。

***

“回声”咖啡馆藏在一条闹中取静的梧桐树荫下。推门而入,浓郁的咖啡香和烘焙的甜香扑面而来,温暖地包裹住林溪。店内布置得舒适慵懒,原木色调,低矮的沙发,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溪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生拿着菜单走来,笑容亲切。她几乎没怎么犹豫,脱口而出:“一杯海盐焦糖拿铁,谢谢。”

等待的间隙,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咖啡馆内的一切:墙上挂着的抽象画,吧台后忙碌的咖啡师,邻座低声交谈的情侣……试图从这日常的烟火气里,打捞出一点点属于她“丢失”的七年碎片。然而,徒劳无功。记忆像一片干涸皲裂的河床,寸草不生。

咖啡很快端了上来。细腻的奶泡上点缀着焦糖酱和细碎的海盐颗粒。她端起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瓷杯传来。小心地啜饮一口,咸甜交织的浓郁奶香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带着咖啡特有的醇厚微苦,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这味道……竟然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熟悉感!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就曾有人为她点过这样一杯咖啡,在某个同样被阳光眷顾的午后。

就在这时,对面的空椅被人轻轻拉开。林溪抬起头,呼吸微微一滞。

沈岸站在那里,手里也端着一杯咖啡,表情自然得仿佛他们早已约好。“林女士?真巧。”他微微扬眉,带着恰到好处的意外,“看来我的推荐还不算太差?”他没等林溪回应,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动作从容。

“沈先生……”林溪有些无措,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巧合?这座城市如此之大,这巧合未免太刻意了。可看着他坦然自若的神情,那点怀疑又显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

“叫我沈岸就好。”他笑了笑,目光落在她面前的咖啡上,“味道如何?海盐焦糖,是不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的语气随意,像是在闲聊,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却紧紧锁住她的反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怎么会知道?她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口咖啡,含糊地“嗯”了一声。

沈岸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摇曳的梧桐树影,用一种追忆般的口吻,缓缓说道:“这种熟悉感……有时候很奇怪。像刻在身体里的本能。我记得第一次喝到这种味道,是在一个很小的、快要倒闭的咖啡馆里。外面下着很大的雨,冷得要命。”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遥远故事,“咖啡馆里只有我和另一个女孩。她的伞坏了,头发湿漉漉的,狼狈得像只迷路的小猫。老板为了驱寒,给我们做了当时店里最甜最暖的东西,就是这种海盐焦糖拿铁的雏形。味道其实很粗糙,糖多得齁嗓子,但那杯热饮带来的暖意……记了很久。”

他的讲述带着一种沉静的魔力,画面感极强。林溪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眼前仿佛真的浮现出那间狭小、灯光昏黄的咖啡馆,窗外哗哗的雨幕,空气里弥漫的湿冷和甜腻的焦糖气息……甚至能模糊地“看”到那个狼狈女孩瑟缩的背影。一股奇异的暖流,伴随着强烈的共鸣感,悄然漫过她冰冷空茫的心田。

“后来呢?”她忍不住追问,声音很轻。

沈岸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专注。“后来……”他停顿了一下,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雨总会停的。咖啡馆也总会有的。”他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却留下一个引人遐想的空白。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低垂的眼睫上跳跃。林溪看着他,一种奇异的直觉在心底滋生:他口中那个狼狈的、在雨中被一杯粗糙甜饮温暖的女孩,或许就是她自己。那个丢失在七年时光洪流中的,某个碎片般的“林溪”。

这认知让她感到一丝温暖的眩晕,也带来更深的不安。她丢失的,究竟是什么?而眼前这个叫沈岸的男人,他温和从容的表象之下,又藏着怎样一个关于“七年”的故事?

***

城市在脚下铺展,霓虹初上,车流织成一条条流动的光河。旋转餐厅位于高层,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隔绝了喧嚣,只留下璀璨的夜景如同流动的星河。水晶吊灯折射着柔和的光,银质餐具在洁白的桌布上熠熠生辉。

林溪坐在沈岸对面。几天来,他像一个最高明的向导,又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带着她穿梭于城市的角落。每一次“偶遇”,每一次不经意的推荐,都精准地戳中她记忆深处某个沉睡的点。古老的唱片行里沙哑的蓝调,偏僻小巷深处那家辣得让人流泪却又欲罢不能的火锅店,甚至偶然路过一片街心花园时,他指着角落里一丛不起眼的白色野花,随口说:“这种小雏菊,以前有人特别喜欢,说它们像撒在地上的星星。”

每一次,那瞬间涌起的、排山倒海般的熟悉感,都让她既悸动又恐慌。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一点点擦去她记忆蒙尘的窗玻璃,试图让她看清窗外早已存在的风景。而这风景的核心,似乎都指向眼前这个谜一样的男人。

此刻,精致的菜肴摆满桌面。沈岸姿态优雅地切着牛排,动作娴熟。他谈吐风趣,涉猎广泛,从城市的历史变迁到冷门乐队的轶闻,总能轻易接住她任何话题的试探。他表现得完美无缺,像一个最理想的约会对象,一个她“丢失的七年”中理应存在的、优秀的伴侣。

“尝尝这个,”沈岸将一小块裹着酱汁的鹅肝轻轻放在她面前的骨碟里,“这里的招牌,火候很讲究。”

林溪用银叉小心地叉起,送入口中。丰腴细腻的口感瞬间化开,极致的美味。然而,这奢华的味道并未带来熟悉的悸动,反而像一层精致的糖衣,包裹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空洞感。她看着沈岸在柔光下英俊得无可挑剔的侧脸,看着他游刃有余地掌控着餐桌的节奏,心底那点模糊的念头却越来越清晰:这不是全部。或者说,这不是最真实的他。

“沈岸,”她放下叉子,银器与骨碟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流淌的钢琴背景音中格外清晰。她直视着他,“我们……以前很熟悉吗?”她选择了一个相对模糊的词。

沈岸切牛排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刀锋停在细腻的肉纹上。他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情绪碎片在瞬间翻涌,又被强行压下,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为什么这么问?”他反问,声音依旧平稳。

“感觉。”林溪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这地方很好,鹅肝也很好。但感觉……太‘对’了。像精心排练过的剧本。”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握着刀叉、骨节分明却显得有些过于用力以至于指节泛白的手,“反而是一些很小的、很随意的东西,比如……那个快要倒闭的咖啡馆里的甜腻咖啡,或者……你刚才帮我拉开椅子时,无意识碰到我手腕的指腹,”她清晰地看到沈岸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种触感……却让我觉得更熟悉,也更真实。”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钢琴曲流淌着,窗外城市的流光溢彩无声闪烁。沈岸放下了刀叉,金属轻轻磕碰在盘沿。他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缓慢。

“剧本?”他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似乎弯了一下,却毫无笑意,反而透出一种深沉的疲惫,像是精心搭建的华丽舞台被猝不及防地掀开了一角,“或许吧。”他终于承认,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沙哑的质感,“但林溪,有些‘真实’,未必是你现在想看到的。它可能……很残酷。”

他不再伪装那份从容。那双眼睛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稠如墨的痛苦和挣扎。这眼神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猝然刺穿了林溪几天来积攒的、对“找回记忆”的朦胧期待和温暖幻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猛地窜起。她丢失的七年,难道不是甜蜜的过往,而是某种……“残酷”?

“残酷?”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什么意思?”

沈岸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着,目光越过她,投向窗外无垠的璀璨夜色,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许久,他才转回视线,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头发紧,里面糅杂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跟我去一个地方吧。”他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看完,你再决定,是否要继续追问下去。” 他推开椅子,站起身,向她伸出手。那动作,不再是邀请,更像是一种……审判前的引路。

林溪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掌纹清晰,骨节分明,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几天前,这只手曾“无意”地碰触过她的手腕,带来过电击般的熟悉感。此刻,它却像一个通往未知深渊的入口。

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没有犹豫,她将自己的手,轻轻放进了他的掌心。指尖冰凉。他的手掌宽厚温热,瞬间包裹住她的冰冷,却无法驱散她心中弥漫开来的巨大寒意和强烈的不安。

***

车子驶入一条幽静得近乎死寂的老街区。高大的悬铃木枝叶繁茂,遮蔽了大部分路灯的光线,在路面上投下浓重而扭曲的暗影。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碎响,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声音。街道两旁的联排别墅大多黑着灯,样式古老,带着一种被时间遗忘的沉重感。

沈岸的车停在一栋爬满枯萎藤蔓的三层别墅前。铁艺院门紧闭,锈迹斑斑。他拿出钥匙,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惊心。院门推开时,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前院荒芜,石板缝里顽强地钻出枯黄的杂草。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尘土和木头朽坏的气味。沈岸没有开灯,只借着远处城市微弱的天光和手机屏幕的冷光引路。他打开沉重的橡木大门,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纸张和灰尘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林溪几乎窒息。

“这里……”林溪的声音在空旷的前厅里显得异常微弱,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是什么地方?”

沈岸没有回头,他的背影在手机冷光的勾勒下,显得异常僵硬。“一个……存放过去的地方。”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

他径直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楼梯是木质的,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别墅里回荡,如同踏在朽骨之上。林溪的心脏随着每一步的吱呀声剧烈地收缩着,一种冰冷粘稠的恐惧感从脚底蔓延上来,几乎要将她冻结。

楼梯的尽头,是另一扇紧闭的木门。沈岸再次拿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锁舌弹开的沉闷声响,像敲在林溪的心上。

门开了。

沈岸侧身让开,同时,按下了墙上的一个开关。

“啪嗒。”

惨白刺目的光线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林溪的瞳孔骤然收缩,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倒流,全部涌向大脑,又在下一秒被冻结成冰。

地下室。一个巨大的、被惨白灯光照得纤毫毕现的地下室。

四面墙壁,从冰冷的水泥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密密麻麻,严丝合缝,贴满了照片!

成千上万张照片!

照片的主角,只有一个人——她!林溪!

不同年龄,不同地点,不同神态的她!

照片中的她,穿着高中宽大的蓝白校服,扎着马尾,在操场跑道上奋力奔跑,阳光跳跃在汗湿的额发上,笑容灿烂得毫无阴霾——那是她记忆里十八岁的模样。

照片中的她,穿着印有“青木大学”字样的文化衫,抱着厚厚的书本,走在梧桐树荫下的林荫道上,侧着头和旁边的同学说话,眉宇间带着青涩的书卷气——那是她记忆中大学时代的剪影。

照片中的她,穿着精致的职业套装,站在明亮的写字楼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车水马龙,眼神里透出初入职场的干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这是她丢失的七年里,陌生的“自己”。

还有更多!在咖啡馆里托腮发呆的她;在公园长椅上喂鸽子的她;在深夜的路灯下独自等车,身影被拉得长长的她;在喧闹的夜市里,对着烧烤摊笑得眉眼弯弯的她;甚至……是她蜷缩在沙发上熟睡的样子,是她对着镜子刷牙的瞬间,是她刚刚醒来,眼神还带着懵懂的那一刻!

这些照片,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从四面八方死死地、贪婪地攫取着她!将她过去二十多年的生命,切割成无数碎片,钉在这冰冷的墙上!

时间在这里被彻底打碎、重组。照片的排列毫无逻辑,十八岁的笑脸紧挨着二十五岁疲惫的侧影,大学时代的青涩旁边就是她穿着陌生睡衣在陌生房间醒来的瞬间。强烈的错乱感和被彻底曝光的惊悚感,如同冰冷的海啸,瞬间将她吞没!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从林溪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冲出,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扼住,化作破碎的呜咽。她双腿发软,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上,激得她浑身一颤。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让她弯下腰,干呕起来。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几步之外的沈岸,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愤怒和被彻底背叛的绝望。“是你!都是你拍的?!你一直在监视我?!跟踪我?!”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掷向他。

沈岸站在那片由她的影像构成的、令人窒息的白色海洋中央。惨白的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将他英俊的面容切割得半明半暗,那双深邃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痛苦、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他没有否认,只是站在那里,承受着她目光的凌迟。他的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令人心胆俱裂。

林溪的视线在疯狂的旋转中,猛地被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矮柜吸引。柜门虚掩着,露出一角熟悉的深蓝色布面。是她高中时用过的日记本!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她,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颤抖的手指抓住那本深蓝色的硬壳日记本,用力抽了出来!

深蓝色的硬壳日记本,带着她指尖的冰冷和剧烈颤抖,被林溪粗暴地翻开。纸张边缘已经有些卷曲发黄,散发出旧物特有的、混合着尘埃和墨水的味道。她疯狂地翻动着,哗啦啦的纸张摩擦声在死寂的地下室里格外刺耳。

不是这本!这本记录的是她高中时代的琐碎和少女心事。她想要的是答案!是这七年!是这满墙照片背后令人作呕的真相!

她绝望地扫视着矮柜,目光猛地定格在角落。那里摞着另外几本同样款式的日记本,只是颜色各不相同。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将它们全部扫落在地!

深蓝、浅绿、淡紫、明黄、灰褐……六本日记本散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林溪跪在地上,双手发颤,如同濒死之人,抓起最上面那本淡紫色的,用力翻开。日期:2018年6月——2025年6月。正是她丢失的七年!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却带着一种陌生的疯狂和绝望:

**2018年6月16日(字迹尚算工整,却透着一股虚弱的疲惫)**

> 又来了。第七次。睁开眼睛,枕边又是那枝该死的玫瑰。七年,像设定好的闹钟,精准得让人发疯。沈岸……这个名字,这张脸,又一次被彻底抹掉了。他还是来了,那个“物业维修工”。看到他站在门口,那种熟悉的心悸又来了……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他?为什么每次都要重来?我恨这种被命运操控的感觉!更恨……看到他眼神深处那抹极力隐藏的痛苦时,心口那该死的、无法抑制的抽痛!

**2019年3月10日(字迹开始变得潦草,带着一种神经质的跳跃)**

> 他又出现了,在“回声”咖啡馆。海盐焦糖拿铁……那个雨天的故事。他讲的时候,我脑子里真的有画面!那个淋湿的女孩……是我吗?那种该死的熟悉感快把我逼疯了!沈岸……你到底是谁?我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每次靠近你,我的心跳都像第一次遇见?不,不对,是像……第无数次遇见?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2022年11月25日(字迹颤抖得厉害,墨迹时深时浅,仿佛书写时情绪极度不稳)**

> 旋转餐厅。他表现得无懈可击。可那不是他!或者说,不是全部的他!帮我拉开椅子时,他指尖的温度……那种触感,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比任何昂贵的鹅肝都更真实!他眼底有东西……很深,很痛的东西。他提到了“残酷”。他到底想说什么?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恐惧……但更强烈的是,我必须知道!哪怕是地狱,我也要看清!

**2025年6月14日(字迹扭曲狂乱,几乎难以辨认,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绝望)**

> 明天……明天就是该死的6月15日!第七个轮回的终点!那个噩梦般的日子!恐惧像冰水一样浸泡着我。不!我不要忘记!我不能再忘记他!这一次不一样!我看到了他眼底的疯狂,那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知道他要去哪里……那个地方,那个贴满我照片的、像坟墓一样的地下室!那里藏着一切的答案!我要去!我一定要在他清除一切之前……留下证据!哪怕只是多记住一秒!沈岸……等我!这一次,我绝不再忘!!!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页,字迹被用力划破,纸张撕裂,仿佛书写者在极致的痛苦和疯狂中撕碎了笔尖。

林溪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双手死死攥着那本淡紫色的日记,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柔软的纸页里。她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那些狂乱、痛苦、充满爱恨交织的文字,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大脑,将那些被强行抹去的记忆碎片,粗暴地、血淋淋地重新拼接!

七年……七次遗忘……七次爱上同一个男人……七次在轮回的终点被无情抹杀……

巨大的信息洪流和情感冲击,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坝。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沈岸,那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恐惧和愤怒,而是混合了滔天的恨意、被玩弄的屈辱,以及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

“七年?!”她的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七次?!沈岸!你这个疯子!魔鬼!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凭什么?!凭什么一次次抹掉我的记忆?!凭什么一次次让我像个傻子一样重新爱上你?!这算什么?!这算什么爱情?!这是囚禁!是折磨!” 她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混合着极致的痛苦和崩溃。

沈岸站在那里,如同风暴中心一座沉默的礁石。惨白的灯光下,他英俊的脸庞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沉寂。他看着崩溃嘶吼的林溪,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比这地下室更加幽暗的痛苦和绝望。他承受着她的恨意,她的指控,如同承受着千刀万剐的凌迟。

“囚禁?折磨?”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自嘲,“林溪……如果可以,我宁愿被抹掉记忆、一次次重新爱上对方的那个人,是我。”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悲哀,“因为记得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地狱。”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浇在林溪燃烧的恨意和崩溃之上。她嘶吼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泪水凝固在脸上,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那双因极度震惊而瞪大的眼睛。

记得的那个人……才是地狱?

***

暴雨像愤怒的天河倾泻而下,疯狂地冲刷着古老钟楼的石壁。密集的雨点砸在狭小的玻璃窗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仿佛要将这栋沉重的建筑彻底砸碎。惨白的闪电一次次撕裂墨黑的天空,瞬间照亮钟楼内部冰冷的齿轮、粗大的钢梁和悬垂的锁链,投下巨大而扭曲、如同恶魔爪牙般的阴影,旋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没。每一次惊雷炸响,都像巨锤狠狠砸在人的心脏上,震得脚下布满灰尘和锈迹的铁质平台都在嗡鸣颤抖。

林溪背靠着冰冷的、湿漉漉的墙壁,粗糙的石面硌得她生疼。她浑身湿透,单薄的衣物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但她感觉不到冷,巨大的恐惧像冰封的铠甲,将她从内到外彻底冻僵。她看着几步之外的沈岸。

他站在钟楼中央,那巨大的、早已停摆的齿轮组旁边。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不断淌下,在他脚边汇聚成小小的水洼。惨白的闪电划过,照亮他半边脸庞。那张曾经英俊从容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冷硬。他的眼神空洞,像两口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枯井,只余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和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决绝。

他不再是那个温和的物业维修工,不再是那个谈笑风生的“偶遇”对象。他是主宰者,是手握毁灭钥匙的审判者。

“为什么……”林溪的声音被巨大的雷雨声撕扯得支离破碎,带着绝望的哭腔,“沈岸……为什么非要这样?结束?怎么结束?杀了我吗?”她看着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沈岸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钟楼最深处、被巨大阴影笼罩的角落。那里,一块厚重的、积满灰尘的油布覆盖着某个庞大的物体。

“代价不是你的命,林溪。”他的声音穿透雨幕传来,冰冷、平直,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生机的残酷,“是我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一扬手,用力扯下了那块沉重的油布!

灰尘如同灰色的浓雾般腾起,又被狂暴的雨气迅速压下。

油布之下,暴露出来的,是一台庞大、精密、冰冷得令人窒息的机器。

它由无数闪烁着幽绿指示灯的复杂线路板、缓缓旋转的银色金属轴承、发出低沉嗡鸣的圆柱形玻璃容器(里面翻滚着一种粘稠的、暗红色如凝固血液般的液体)、以及数面不断刷新着瀑布般数据流的液晶屏组成。机器的核心,是一个类似神经外科手术椅的结构,上方悬垂着数根末端带有吸盘状接口的、粗细不一的管线,散发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整个装置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臭氧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非自然的冰冷气息。它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充满了超越时代的科技感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亵渎生命的邪异感。

机器的上方,悬着一块小小的屏幕。此刻,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个倒计时:

**00:07:41**

冰冷的白色数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死神无声的宣告。

林溪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象超出了她所有认知的极限。这冰冷的钢铁造物,这倒数的秒针,沈岸口中那“代价是我的命”……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她无法理解、却本能感到巨大恐惧的真相。

“这……这是什么?”她艰难地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恐惧的颤音。

沈岸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不断跳动的倒计时数字,眼神专注得近乎贪婪。他没有看林溪,只是用一种梦呓般的、带着巨大疲惫和解脱感的语调,缓缓说道:“‘轮回’……或者叫它‘记忆锚定系统’更准确些。一个愚蠢的……为了对抗时间、对抗遗忘……而诞生的诅咒。”

他的声音在巨大的雨声中显得异常缥缈:

“第一次……你出意外,脑损伤,医生说你可能永远醒不过来,或者醒来也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疯了,我用尽一切,找到了这个……禁忌的技术。它强行锚定了你的核心记忆区,代价是每七年一次的彻底格式化重启……和操作者同等的生命能量作为‘燃料’。”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很公平,不是吗?要留住记忆,就要支付记忆本身的时间。”

“前六次……我支付得起。看着你一次次忘记,又一次次……重新对我笑,重新爱上我……”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哪怕只有七年,哪怕每一次重新开始都像把心剜出来再缝回去……我也认了。至少,你还活着,至少,我们还有七年。”

他猛地转过头,第一次,用那双盛满无尽痛苦和疯狂爱意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林溪:“但这次,是第七次了!锚点已经脆弱到了极限!这一次重启,系统需要的能量……会彻底抽干我!林溪,这是最后一次轮回了!没有下一次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疯狂:“我撑不下去了!也……不想撑了!要么,这次轮回结束,锚点彻底崩溃,你……获得自由,彻底忘记这一切,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要么……”他猛地指向那台冰冷机器核心的座椅,眼神灼热得近乎燃烧,“让我进去!强行终止程序!用我最后这点命,赌一次!赌它能撑住,赌你能……记住!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向前一步,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冰冷的铁板上。“林溪!”他嘶吼着,声音在雷雨中破碎不堪,“选!你选!是彻底的自由和遗忘,还是……和我一起赌这最后一把?赌赢了,我们可能还有时间……赌输了……”他惨然一笑,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巨大的信息如同惊雷,在林溪脑中疯狂炸响!遗忘的诅咒,七年的轮回,以命换命的残酷代价……沈岸不是魔鬼,他是献祭者!是那个一次次跳进火海,只为换她七年呼吸的傻瓜!

恨意瞬间土崩瓦解,被一种更加汹涌、更加撕裂心肺的剧痛所取代。她看着他被雨水冲刷的脸,看着那双写满疲惫、绝望和疯狂爱意的眼睛,看着他身后那台如同深渊入口般的冰冷机器……

“不……”她摇着头,泪水混合着雨水滚落,“不要……沈岸……我不要你死!我们……我们可以逃!离开这里!不要管什么轮回了!”

“逃?”沈岸的笑容凄凉而决绝,“这锚点在你脑子里,林溪!它绑定了你的生命体征和我的!我死,锚点崩溃,你或许会变成植物人,或许会脑死亡……或者彻底迷失在记忆的碎片里,生不如死!系统已经启动,倒计时结束,只有两个结果:要么它抽干我,你自由;要么我进去终止它,赌一线生机!”他的眼神锐利如刀,“没有第三条路了!”

就在这时——

“警告!锚点能量波动异常!第七次轮回结束倒计时强制启动!记忆清除程序将于六十秒后执行!”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合成女声,毫无征兆地从那台机器的扬声器中响起,盖过了狂暴的雷雨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刺入林溪的耳膜!

屏幕上,倒计时的数字疯狂跳动、闪烁,瞬间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猩红色!

**00:01:00**

**00:00:59**

**00:00:58**……

时间!死神挥下了镰刀!

“不——!”林溪发出凄厉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向沈岸。

沈岸的瞳孔骤然收缩!在那冰冷机械音响起、倒计时瞬间变红跳动的刹那,他脸上所有的挣扎、痛苦和绝望,都被一种超越一切的、近乎本能的决绝所取代!

林溪扑过来的身影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慢动作。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去看她脸上那令人心碎的绝望和泪水。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一道离弦的箭,不是迎向林溪,而是猛地冲向那台发出死亡宣告的冰冷机器!

他撞开了悬垂的管线,金属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的目标清晰无比——机器核心那张如同刑具的座椅!他扑了进去,动作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惨烈。冰冷的束缚带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瞬间弹出,“咔哒!咔哒!咔哒!”几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将他的手腕、脚踝、腰腹死死地锁扣在冰冷的金属椅上!

“沈岸——!”林溪撕心裂肺的哭喊被淹没在更响亮的机械轰鸣中。

几乎在沈岸被锁死的同一瞬间,机器上方悬垂的几根最粗的管线末端的吸盘状接口,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它们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地、狠狠地吸附在沈岸的太阳穴、颈侧和后心位置!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极度痛苦的闷哼从沈岸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他的身体在束缚带中瞬间绷紧、反弓!如同遭受了最可怕的电击!英俊的脸庞因巨大的痛苦而扭曲变形,额头上、脖颈上的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冷汗混合着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

猩红的倒计时依旧在疯狂跳动:

**00:00:30**

**00:00:29**……

机器发出更高频、更刺耳的嗡鸣,核心圆柱形容器里那暗红如血的粘稠液体疯狂地翻滚、沸腾!数道刺目的蓝色电弧在沈岸身体和吸附的接口之间疯狂跳跃、流窜!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皮肉焦糊的可怕气味!

“能量强制抽取中……操作者生命体征急速衰竭……”冰冷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如同死神的宣判书。

“停下!停下啊!”林溪哭喊着,不顾一切地想要冲过去,却被机器周围骤然亮起的一道无形的、带着高压电流的力场屏障狠狠弹开!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铁板上,手掌擦破,鲜血混着雨水流下。

她绝望地抬起头,隔着那道闪烁着危险蓝光的屏障,看着座椅上承受着非人折磨的沈岸。他全身都在剧烈地抽搐、痉挛,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束缚带深深勒进他的皮肉,鲜血从手腕和脚踝处渗出。他的眼睛死死地睁着,布满血丝,瞳孔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放大,却依旧固执地、穿透狂暴的雨幕和机器的轰鸣,死死地锁定了摔倒在地、满脸泪痕和鲜血的她!

那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种燃烧到生命最后一刻的、近乎偏执的、要将她的身影烙印进灵魂最深处的疯狂眷恋!仿佛在无声地呐喊:记住我!林溪!这一次,一定要记住我!

猩红的数字冷酷地跳跃:

**00:00:05**

**00:00:04**

**00:00:03**

机器核心那翻滚的血色液体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嗡鸣声达到了顶点,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吸附在沈岸身上的接口红光炽烈得如同烧红的烙铁!

“呃——!”沈岸的身体猛地挺直,头向后仰起,发出一声濒死的、破碎的嘶吼!束缚带深深陷入皮肉,鲜血涌出!

**00:00:02**

**00:00:01**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芒,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嗡——!!!”

一声足以震碎灵魂的、高亢到极限的嗡鸣猛然爆发!

机器核心的血色光柱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沈岸的身影!刺目的红光充斥了整个钟楼顶层,将暴雨、闪电、冰冷的齿轮都染上了一层地狱般的血色!

林溪被这恐怖的红光刺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巨大的冲击波夹杂着灼热的气浪将她再次掀飞!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红光持续了也许一秒,也许一个世纪。

然后,如同它爆发时一样突兀,红光骤然消失。

震耳欲聋的嗡鸣、机器疯狂的运转声、电弧的噼啪声……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死寂。

一种真空般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下来,只剩下窗外依旧狂暴的、哗啦啦的雨声。

红光退去后的昏暗光线下,那台庞大冰冷的机器,所有的指示灯都熄灭了。线路板不再闪烁,轴承停止了转动,核心容器里的血色液体也归于平静,变成一种黯淡的深褐色。悬垂的管线无力地耷拉着,末端的吸盘接口焦黑一片,冒着缕缕青烟。

束缚带自动弹开。

束缚带弹开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钟楼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溪蜷缩在冰冷的铁板角落,浑身湿透,沾满了泥泞和血污。她像一只被风暴撕碎翅膀的鸟,连抬起头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机器核心那令人心悸的红光消失了,连同那地狱般的嗡鸣和沈岸痛苦的嘶吼。只有窗外永无止境的暴雨,还在冲刷着这个世界。

死寂。比之前更沉重、更绝望的死寂。

束缚带弹开了。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她麻木的神经。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希冀,死死投向那张如同刑具的座椅。

椅子上……没有人。

只有一具……躯壳。

沈岸的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态歪倒在冰冷的金属椅上。头无力地垂向一侧,曾经英俊的脸庞此刻灰败如纸,嘴唇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绀紫色。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惨淡的光线下投下两片浓重的阴影,覆盖了那双曾盛满痛苦与深情的眼眸。胸口……没有任何起伏。湿透的衣衫紧贴着他瘦削的身体,勾勒出一种令人心碎的、毫无生气的轮廓。

他安静得……像一尊被雨淋透的石雕。

林溪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世界在她眼前褪色、扭曲、崩塌,只剩下那具歪倒在椅子上的、冰冷的身体。

“沈……岸?”一个微弱得如同游丝般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轻飘飘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没有回应。只有雨声。

“沈岸!”她猛地尖叫出声,那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凄厉!她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手脚并用地从冰冷湿滑的地板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向那台死寂的机器,扑向那张椅子!

无形的力场屏障早已随着机器的停摆而消失。她重重地扑倒在椅子前,冰冷的金属边缘硌得她生疼。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带着泥泞和血迹,小心翼翼地、无比恐惧地,探向沈岸垂在身侧的手。

冰冷。彻骨的冰冷。那是一种毫无生命气息的、属于死物的僵硬。比她此刻浸透雨水的身躯还要冰冷千百倍。

指尖的触感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她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侥幸。心脏的位置,猛地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用力捏碎!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她猛地缩回手,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那灭顶的绝望和剧痛。

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为了赌那万分之一让她“记住”的可能,他把自己……烧干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她的大脑里、心脏里,缓慢而残忍地反复切割、搅动。痛得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整个世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冰冷的绝望和……无边无际的、尖锐的碎片!

那些碎片……不再混乱模糊,而是带着清晰的棱角和灼热的温度!

——高中自行车棚里,那个顶着烈日、满头大汗帮她修车,脸上蹭着油污却笑得比阳光还耀眼的少年沈岸!他递给她一瓶冰凉的汽水,瓶壁上凝结的水珠滚落到他手背上……

——大学图书馆靠窗的位置,她趴在摊开的书本上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带着干净的皂角香。而他坐在对面,正用笔轻轻戳她的额头,低声笑着说:“懒猫,流口水了……”

——那个下着暴雨的、狭小破旧的咖啡馆里。她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他把那杯甜得齁人的“海盐焦糖拿铁”推到她面前,自己的外套也湿漉漉地披在她肩上。暖黄的灯光下,他看着她捧着杯子小口啜饮时,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还有……无数个七年轮回里,每一次“初次相遇”时,他眼中那极力隐藏却无法彻底抹去的、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和期待!每一次他笨拙地、小心翼翼地重新靠近,带着她重温那些早已刻进骨子里的心动瞬间……

每一个画面!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指尖相触带来的悸动!每一次心照不宣的微笑!每一次争吵后别扭的和好!每一次……每一次他沉默守护在她身边时,那沉重而温暖的气息!

七年。七次轮回。所有被抹去、被遗忘的瞬间,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在他生命之火彻底熄灭的这一刻——轰然爆发!汹涌澎湃的记忆洪流,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痛彻心扉的绝望,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记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那个叫沈岸的男人!那个用生命一次次为她按下重启键的傻子!那个她每一次都会重新爱上的……唯一的爱人!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哀嚎,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在空旷死寂的钟楼里炸响!比窗外的惊雷更加撕心裂肺!林溪猛地扑倒在沈岸冰冷的身体上,双手死死抓住他早已僵硬冰冷的手臂,仿佛要抓住最后一点正在飞速流逝的温度。

“沈岸!沈岸!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记起来了!我都记起来了!这一次我真的记住了!你听到了吗?沈岸——!”她疯狂地哭喊着,摇晃着他冰冷的身体,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血污,滴落在他灰败的脸颊上,又迅速变得冰冷。

“你回来……你回来啊……求你了……沈岸……我记起来了……我真的记起来了……”她的声音从撕心裂肺的哭喊,渐渐变成绝望的、破碎的呜咽,如同垂死的哀鸣。她将脸深深埋进他冰冷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早已被雨水和死亡气息覆盖的、最后一丝微弱的雪松气息,身体因为巨大的悲恸而剧烈地抽搐着。

窗外,暴雨依旧疯狂地冲刷着古老的钟楼。一道惨白的闪电再次撕裂墨黑的天幕,瞬间照亮了钟楼顶层这绝望的一幕:

冰冷的机器死寂无声。巨大的齿轮在阴影中沉默。

冰冷的金属椅上,沈岸毫无生息地歪倒着,灰败的脸上凝固着承受最后痛苦的神情。

林溪紧紧抱着他冰冷的身体,蜷缩在椅子前,像一只守护着死去伴侣的、绝望的兽。她的脸埋在他的颈窝,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巨大的雨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如此锥心刺骨。

闪电熄灭。钟楼顶层重新被浓重的黑暗和绝望吞噬。只有窗外永不停歇的、哗啦啦的雨声,如同天地为这场无望的轮回奏响的、永恒的哀歌。

冰冷的雨丝,被狂风裹挟着,从未关严的窗缝里钻进来,无声地飘落在两人身上。

UU阅书推荐阅读:武神无敌我是神话创世主视频通武侠:开局盘点十大高手御天道主武逆苍澜巫师追逐着真理诸因永断斗罗之我的武魂让他们疯狂悟性逆天,我大唐长生仙,谁反对劲爷说他没动心熔炉之神励器悟道什么?我体内有一座剑山龙族木叶:我的人物卡人在超神,刚进学院我能提取镜中物恶女在上:丹师逆天记取代伏羲成为末代人皇,横行暴虐开局刚成圣,女帝求着要当我老婆魔禁:学园都市的替身使者添丁即事家庭教师之时雨母皇系统之千基变小可爱有点拽联盟:我能看到危险提示洪荒大舞台,有梦你就来从异世开始的无限夺舍封神帝辛,人皇人族圣皇我可以修复万物这个明星太招人喜欢开局签到红尘仙充值武学,我横推妖魔世界最后一个嫌疑人X全球大轮回末世:囤物资,杀鬼子超级逆转系统穿越到这里的那些年逐出宗门后,我自废修为却越来越强了诸天文明记我在诸天开黑店的日子女帝她矜贵爱撩修行超脱,熟练度面板助我苦练有了系统我无敌无间之希尔成神之路女子修仙:不要逼我成圣开局断绝关系,我成万道魔尊邪灵降世,我以凡胎横推此世青了一季的春从武庚纪打开洪荒世界
UU阅书搜藏榜:青了一季的春诸天万界之我在赫敏面前当大佬周德洲之予我为王农家娇女:穿到古代开饭馆洛书笔赋[韩娱]老婆不易追我真没想当魔教教主我的班长居然在画少女漫画!商杀之仁心绝上至尊开局凡人,结局成为诸天至强者兽神逆袭:帝君,来PK!农门悍妻:小相公他被迫奋发图强失灵族误入球途城主!又有女修来找你了吾女有大帝之资白玉天虎魔尊追妻路漫漫海洋王剑仙独行别人御兽我御妖九霄帝道我好像又被坑了反派驾临百世炼情失踪两月,归来已成仙帝!万古第一仙宗诸天从奈落开始混沌圣元鼎阳气无穷不怕吸,妖物都叫我相公阴阳造化鼎三千界之屠龙令诛天狂妃:草包大小姐野外生存狂魔重生2000乖女儿被我宠上天杀手女pk千年冰山灵界神尊小说主角剑无双全民领主:我的浮岛能通灵全民种田,从国家复兴到仙武家族重生蛮荒拍卖返利我怎么成人族隐藏老祖了不对劲的废材长剑问天这怕是一个假世界阴阳捡尸人这岛国的画风太怪异了穿越之兴龙林辰赵无极的小说全文免费阅读无弹窗
UU阅书最新小说:一刀破万障,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在异世界当健身教练逆生修仙:从白头翁到少年郎少女到女皇的养成手册穿进修仙界我重生成了仙尊被家族抛弃后,我在北境搞黑科技亵渎之鳞修仙:从肝熟练度开始证道长生掌控本源雷灵根,无敌才刚刚开始玄幻:筑基?不,是诡虫在开饭双穿:甩我?修仙后会来杀你的哦麻了!刚重生圣子,未婚妻要出轨当众灭杀?反手编辑大帝人生万劫仙帝:脚踩星河镇八荒全球异变:觉醒法师,天赋无限斗罗:从收养比比东为童养媳开始我有一个灵宠盗墓:我在老家挖出了通天地宫洪荒:我东王公,开局拒绝悲剧放肆!我是世间唯一的女帝尊!开局就送我无敌家族,对面怎么玩开局长生万古,我只想老实闭关!九天凡星破穹混沌萌主凡人修仙,苟住种田才能捡漏长生开局:杀戮加点,我战力无限暴涨我以抄经得长生,一字一句皆神通我靠灵膳契约五圣兽祭坛兽武求求你们飞升吧,我只想回地球忘尘骨从杂役开始,我觉醒逆推选项系统千古贫农修仙洪荒:我无限合成至宝,鸿钧眼馋搜山降魔,山海显圣天道骨?我挖出来喂狗!弃子?还是武神异世界传送门,但是烈焰升腾聊斋剑神:开局手撕画皮鬼在裂缝中求生九重天域:我靠吞噬克苏鲁加点成从非传统网游开始邂逅异世界灵武双修,少爷逆袭圣殿星魂九界吞噬者:凌云破天我的系统太邪门:开局从矿奴开始仙萌之路:我在修仙界当团宠躺赢仙途:我的咸鱼系统逼我无敌仙厨系统:我靠做饭卷成宗门顶流羌海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