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整个人的思绪,仿佛被拉回到当年的战场。
“何山大哥率领的四千援军,离开了铜都城,日夜兼程,向着渔港城的方向急行军。”
“沿途的村庄早已十室九空,百姓们要么逃进了深山,要么就是被矛那个狗贼的先头部队给屠戮了。”
“看到那惨状,我们所有人的心里都憋着一股复仇的怒火!”
“我们急行军三天三夜,在距离渔港城二十里的‘黑水滩’停了下来。”
“斥候传回了最新的军情。”
“矛和石猛这两个老贼,精明得很。”
“他们没有用一万一千人的全部兵力去猛攻渔港城,而是只派了四千人,将渔港城围而不攻。”
“目的就是为了把我们这支援军,从铜都城的坚固城防里引出来。”
余涛的声音顿了顿,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矛把他最精锐的七千野战骑兵,交给了他的三个儿子:长子矛永、次子矛镇、三子矛都。”
“这七千骑兵,就在黑水滩一带设下了埋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就等着我们一头钻进去。”
“我们只有四千步兵,而对方却有七千骑兵。”
“当时军中所有人都明白,我们已经陷入了矛和石猛设下的围城打援不利局面中。”
“当时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立刻后撤,退回铜都城,但那样一来,渔港城必破无疑。”
“另一条,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那一晚,何山大哥召集了所有军官,包括我和商老将军,在大帐里议事。”
“大家面色凝重,因为眼前的局面很清楚,这一战我们没有任何胜算。”“大部分军官都认为,我们只能利用黑夜突围,尽可能地保存有生力量。”
“只有何山大哥一个人,在寻找胜利的方法。”
余涛的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敬佩。
“何山大哥对我们说:‘必须打!不但要打,还要打赢!’”
“当时我们都以为何山大哥是异想天开。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们所有人都震惊了。”
“他说:‘矛永这个人,我了解。他为人骄横,急功近利,此次手握七千精锐,必然轻敌冒进,想要一战就将我们全歼,好向他父亲邀功。’”
“‘既然他想歼灭我们,那我们就反过来,也给他设一个伏击!’”
“那一晚,何山为我们制定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反向设伏计划!”
“他将我们仅有的四千兵力,分成了两部分。”
“他亲自带领一千名装备最好的重装步兵,作为诱饵,沿着黑水滩的中央大路,故意大张旗鼓地向渔港城行进。”
“他让商老将军,带领着剩下的三千名士兵,趁着夜色,悄悄地潜入到黑水滩东侧那片广袤的芦苇荡里,埋伏起来。”
“何山大哥的计划是,用自己这一千人,去硬扛对方七千骑兵的第一波冲击。”
“只要能顶住,只要能把对方的主力全部吸引过来,商老将军的三千伏兵,就能从侧翼杀出,一举击溃敌军的阵型!”
听到这里,何维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用一千步兵,去硬扛七千骑兵的正面冲锋!
这是悍不畏死的打法。
这需要主帅和士兵,都拥有钢铁般的意志。
不知道何山能顶得住吗?
余涛继续说道:
“第二天清晨,大雾弥漫。”
“我跟随着何山大哥,组成了一个步兵方阵,缓缓地向黑水滩的腹地推进。”
“我们的战鼓敲得震天响,旗帜迎风招展,生怕敌人看不见我们。”
“那种感觉,”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余涛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就像是主动把自己的脖子,伸向了敌人的屠刀。”
“当大雾散去,太阳升起的时候,地平线上出现了无数黑点。”
“那些黑点迅速变大,汇成了一片黑色的潮水,带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朝着我们碾压而来!”
“是矛永率领的骑兵!”
“他们的数量,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黑压压的一片,几乎望不到边际。阳光照在他们手中的青铜矛尖上,反射出无数刺眼的寒光,像一片移动的死亡森林!”
“为首的三员大将,是矛的三个儿子。”
“特别是那个矛永,他骑着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冲在最前面,脸上满是嗜血的狂笑。”
“我们的一千步兵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许多年轻士兵的脸都白了,握着武器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就在这时,何山大哥拔出了您当年留给他的青铜剑,独自一人,走到了步兵方阵的最前方。”
“他用剑指着那片席卷而来的黑色浪潮,发出了如同惊雷般的怒吼!”
“‘铜都的子弟们!你们身后,是你们的父母妻儿,我们退无可退!’”
“‘今日,随我死战!’”
“何山大哥的身先士卒,点燃了我们心中的火焰!恐惧消失了,只剩下无穷的战意!”
“‘举盾!列阵!’”
“最前排的重装步兵,将青铜方盾,砸在地上,盾与盾之间紧紧相连,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钢铁壁垒!”
“后排的士兵,将三米长的青铜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斜斜地刺了出去!”
“我们用血肉之躯,在空旷的平原上,组成了一个刺猬般的步兵方阵!”
余涛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战场。
“来了!”
“轰隆隆——!”
“大地在颤抖,空气在呻吟!
“七千骑兵的集团冲锋,那种威势,足以让山河变色!”
“‘杀——!’”
“矛永高举着战刀,一马当先,狠狠地撞了上来!”
“砰——!!!”
“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可怕的撞击声!就像是一座山,撞在了另一座山上!”
“第一排举盾的兄弟,当场就有十几个人口喷鲜血,被那巨大的冲击力活活震死!”
“战马的悲鸣,士兵的惨叫,兵器断裂的声音,骨骼碎裂的声音,瞬间交织成了一片!”
“敌人的骑兵,如同撞在礁石上的海浪,在我们这堵坚固的盾墙面前,被撞得人仰马翻!”
“但是,他们的数量太多了!”
“后面的骑兵,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疯狂地冲击着我们的阵型!”
“我们的盾墙开始出现裂缝!”
“眼看着我们的军阵就要被冲垮,何山大哥手持青铜剑,对着身后的亲卫吼了一声‘跟我来’,”
“他竟然主动冲出了军阵的保护,像一把尖刀,反向冲进了那片混乱的骑兵洪流之中!”
余涛的眼中,迸发出一种近乎于崇拜的光芒。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何山大哥的身影,在数千骑兵的包围中,是那么的渺小,却又是那么的不可阻挡!”
“那把青铜剑在他手中,变成了一件恐怖的杀戮机器!”
“他一个人,硬生生在敌人的骑兵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目标直指敌军的将旗!”
“矛永和矛镇那两个蠢货,看到何山大哥闯入军阵,立刻带着亲卫,从两侧包抄了过来,想要围杀何山大哥。”
“就在矛永和矛镇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一声苍老而又雄浑的怒吼,从他们身后的芦苇荡里猛地响起。”
“‘铜都的儿郎们,杀——!’”
“那是商老将军的伏兵。”
“三千名埋伏在芦苇荡的铜都士兵,从那片一人多高的芦苇荡里,猛地冲了出来,狠狠地打击敌军的侧翼!”
“整个战场,瞬间大乱!”
“矛永和矛镇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惨白。他们意识到,掉进了陷阱!”
“但已经晚了!”
“何山大哥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他趁矛永心神慌乱的机会,猛然跃起,一剑砍下了矛永的脑袋。”
“随后,他夺下矛永的战马,冲向那个已被吓傻了的矛镇!”
“矛镇慌忙举起手中的战刀格挡,却被何山大哥一剑捅穿了胸膛。”
“矛永死了!”
“矛镇也死了!”
“何山大哥阵斩敌帅的神威,击垮了敌军的士气!”
“剩下的四千多名骑兵,无心恋战,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
余涛说到这里,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复仇的快意。
“黑水滩一战,我们胜了!”
“以三千步兵,对阵七千精锐骑兵,我们打出了一场以少胜多的胜仗!”
“何山大哥阵斩敌军主帅和副帅,一战封神!杀得对方尸横遍野,证明了他不愧是何维大人的长子。”
大厅内,何月早已泪流满面。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温和稳重的兄长,在绝境中爆发出何等惊人的勇气与智慧。
就连何维,在听到这番描述时,也忍不住流露出难以掩饰的骄傲。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很优秀,但他从未想过,何山在军事上的天赋,竟然达到了如此恐怖的程度!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勇猛,而是真正的将帅之才!
但是这份骄傲,很快就被更深的悲痛所取代。
“后来呢?”何维的声音沙哑,“既然打赢了,为何……”
余涛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我们虽然赢了,但赢得太惨烈了。”
“那一战,我们四千兄弟,也战死了一千多人,剩下的,几乎人人带伤。”
“而敌军虽然被我们斩杀了近三千人,但矛那个最小的儿子,矛都,是个狠角色。他没有跟着溃逃,而是拼死收拢了剩下的四千残兵。”
“矛都沿着黑水滩的下游,抢占了一处险要的河口,就地建立起了防御工事。”
“他用四千残兵,堵住了我们前往渔港城的道路。”
“何山大哥带着我们剩下的不到三千人,发动了数次进攻,都无法突破矛都的防线。”
“黑水滩之战后,我们就和矛都的残兵,陷入了长期的对峙。”
余涛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恨意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