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楼的地下据点内，灯火昏黄，映照着众人劫后余生的疲惫面容。苏夕肩头的毒伤在用了秘制解毒散后，乌黑之色渐褪，但失血过多加上毒素侵蚀，依旧虚弱昏睡。几名听风楼好手正在处理自身伤势，清点损失，气氛沉闷。
凌无影盘膝坐在角落，双目微阖，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他正在全力调息，试图驱散强行融合黑色碎片能量后残留体内的那股阴寒幽冥之意。那一剑“寂”字诀，威力固然惊人，几乎瞬杀了沙蝎首领，震慑群雄，但其代价也远超预期。那碎片能量并非温顺的外力，更像是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钻入经脉后便盘踞不去，不断试图侵蚀他的涅盘内息，甚至隐隐影响他的心神。方才战斗中右眼闪过的那丝不受控制的幽芒，便是明证。
沈清羽守在凌无影不远处，手中紧握着玄龟阳甲。阳甲温润的光泽似乎能稍稍驱散他心中的不安。他看着凌无影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黑气，心中忧虑重重。凌大哥为了救他们，再次动用了这危险的力量。
“凌大哥，那碎片……”沈清羽忍不住低声开口。
凌无影缓缓睁开眼，眸中混沌与清明交织，他轻轻摇头：“无妨，暂时压制住了。”他没有多说，但沈清羽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一丝凝重。这碎片，已成双刃之剑。
“我们必须尽快弄清这碎片的来历和克制之法。”凌无影看向沈清羽手中的阳甲，“或许，答案就在京城，在那‘慕谷氏’和‘玄枭’身上。”
这时，据点负责人，一位代号“巽风”的听风楼执事，处理完手头事务走了过来。他年约四旬，面容普通，眼神却透着精明干练。“凌楼主，沈公子，刚收到飞鸽传书，是楼里动用最高级别渠道从京城送回的消息。”
他递过一张细小的纸条，上面字迹密密麻麻，却都是加密符号。巽风低声解读道：“经查，‘玄枭’并非单指一人，更像是一个隐藏在朝堂深处的秘密组织的代号。该组织行事诡秘，成员身份成谜，但其触角似乎已伸入军机处乃至内廷。最近几个月，他们活动频繁，似乎在全力搜寻与古老‘地脉’、‘煞气’相关的记载与器物。”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慕谷氏’，确有其族。乃是前朝望族，精通星象堪舆、机关阵法，曾显赫一时，本朝立国后便迅速衰败，族人四散，据说最后一支在百年前便已迁居江南，后不知所踪。皇室秘档中曾有零星记载，提及慕谷氏似乎掌握着某种关乎‘社稷安定’的秘密，并与几处传说中的‘龙脉禁地’有关。”
江南！沈清羽心中一动，母亲楚婉清嫁入江南沈家，慕容枫的姓氏……线索再次交织在一起。
“还有一事，”巽风压低了声音，神色更加严肃，“京城传来风声，陛下龙体近日似有微恙，虽未明发谕旨，但几位皇子与权臣之间的暗斗已趋于白热化。楚王殿下在边境手握重兵，又深得陛下信重，在此敏感时刻，恐怕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此番‘玄枭’不惜暴露在军中的暗桩也要截杀沈公子，抢夺阳甲与碎片，其背后所图，恐怕绝非寻常江湖恩怨，极可能牵扯到……夺嫡之争！”
夺嫡！这两个字如同重锤，敲在沈清羽和凌无影心头。若真如此，那他们卷入的，将是一场席卷整个天下的巨大风暴！慕容枫的“圣胎计划”，沈家守护的秘密，幽冥之力的源头，以及这诡异的黑色碎片，恐怕都只是这场权力游戏中的棋子或筹码！
“我们必须去京城。”凌无影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无论是因为凌无影自身与碎片的隐患，还是为了查明母亲死因、沈家宿命，亦或是为了助楚王应对危局，京城都已是非去不可。
“京城如今是龙潭虎穴，各方势力眼线遍布，‘玄枭’更是在暗处虎视眈眈。凌楼主伤势未愈，沈公子和苏姑娘也状态不佳，此时入京，风险太大。”巽风劝诫道。
“正因如此，才要趁其不备，及早潜入。”凌无影目光锐利，“对方刚在塞外失利，定然料不到我们敢立刻前往京城。待在塞外反而更危险，他们的下一次袭击只会更加猛烈。”
他看向沈清羽：“清羽，你意下如何？”
沈清羽握紧拳头，眼中闪过坚定：“我去！母亲的真相，沈家的责任，还有赵叔他们的仇，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好。”凌无影点头，“巽风执事，麻烦你安排一下，我们需要一条绝对安全的路线，以及京城内可靠的接应点。”
“属下明白。”巽风拱手，“楼内在京城亦有布置，虽不能明面相助，但提供隐匿之所和必要情报尚无问题。属下会尽快安排。”
计议已定，众人各自休息，准备接下来的艰险旅程。
夜深人静，据点内只剩下巡逻守卫细微的脚步声和戈壁风声。凌无影独自坐在黑暗中，并未入睡。他再次尝试逼出体内那股幽冥之意，却感觉它如同附骨之疽，与自己的涅盘内息纠缠得更深了。更让他心惊的是，当他凝神内视时，隐约感觉到识海深处，那原本已被压制的幽冥印记，似乎因为这股外来的同源能量而重新变得活跃起来，如同一点黑色的火星，在寂灭的灰烬中悄然复燃。
他摊开手掌，那枚黑色碎片静静躺在掌心，幽光内敛，却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般微微搏动着。它既是救治自己的关键，也可能成为毁灭自己的引信。
就在这时，碎片突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意念再次试图与他沟通，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引导，而是夹杂着一种冰冷的、充满诱惑的低语，仿佛在催促他前往某个特定的方向，去获取更强大的力量……
凌无影猛地攥紧碎片，眼中厉色一闪，强行切断了那诡异的联系。额角却已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碎片，留不得了。但在弄清其根源和消除隐患之前，却又不能轻易毁去或舍弃。
他抬头望向通气孔外那一方漆黑的夜空，京城的方向仿佛有无形的漩涡正在形成，吸引着所有相关的命运投入其中。
而在遥远的京城，一座深宅大院的书房内，烛火摇曳。一个身着便服、面容隐在阴影中的男子，正听着下属的禀报。
“塞外行动失败，‘沙蝎’全军覆没，黑水部落祭司重伤遁走，目标……疑似已与听风楼接触，动向不明。”
那男子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他并未动怒，反而低笑了一声，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无妨。棋子既然跳出了棋盘，那便……换一种玩法。传令下去，启动‘暗河’，是时候让京城的水，更浑一些了。还有，给楚王那边……再添一把火。”
“是！”下属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阴影中的男子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望向了南方。
“归墟之谷的钥匙……沈家的龟甲……还有那有趣的涅盘之火……都来吧，让本座看看，你们能否搅动这潭死水……”
窗外，京城夜空，乌云蔽月，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