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国王宫,御书房。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那份无形的凝重。武烈陛下屏退了左右,只留萧瑟一人。这位日渐显露出雄主气魄的君王,此刻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深沉的忧虑。他并未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龙椅,而是与萧瑟隔着一张紫檀木茶几,相对而坐,如同寻常人家的长辈与晚辈交谈。
茶几上,两杯清茶热气氤氲,却无人去动。
“瑟儿,”武烈率先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沙哑,他用了更显亲近的称呼,“边疆传来的最新军报,你都看过了吧?赵国虽口头答应撤出三城,但动作迟缓,小股部队的摩擦袭扰从未停止。沐将军压力很大。而断魂谷那边……血狼骑的气焰,越发嚣张了。”
萧瑟坐在武烈对面,身姿挺拔,眼神平静无波。他微微颔首:“陛下,军报我已详阅。赵国狼子野心,从未真正熄灭。所谓的撤军,不过是缓兵之计,或者说,是他们在积蓄力量,等待下一个机会。”
武烈目光锐利地看向萧瑟:“你之前说过,要在此战,让赵国中青断代。此话,可是当真?有几分把握?”这话问得极其直接,甚至带着一丝血腥气。让一国中青断代,这意味着要将其最具活力和潜力的军事力量连根拔起,是足以动摇国本的狠辣手段!
萧瑟迎上武烈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语气平淡却带着金石之音:“十成不敢说,但八成把握,是有的。只要时机、地点、方式得当,血狼骑,必葬于断魂谷!”他没有详细解释自己的计划,但那份绝对的自信,却让武烈心中一震。
武烈沉默片刻,指节无意识地在茶几上轻轻敲击着,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复杂起来:“文子(武泰)那孩子……他私下跟朕请命,想随军前往前线。朕……尚未准他。”
萧瑟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他放下原本欲端起的茶杯,正色道:“陛下,前线刀剑无眼,非是儿戏。大皇子身份尊贵,乃国之储贰,不宜亲身涉险。臣……不希望他前去。”
这是萧瑟的真心话。于公,武泰(武文子)是他看好、并暗中培养的未来君主,不容有失;于私,数月相处,亦有几分情谊。
然而,武烈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复杂难明的神色,那是一个父亲与一位君王的矛盾交织。他叹了口气:“瑟儿,你的顾虑,朕明白。但……朕想了想,还是决定准了他。”
萧瑟目光一凝。
武烈继续道,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与决绝:“他是朕的儿子,更是天武未来的君王。若连战场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连血是什么味道都没闻过,将来如何能真正理解将士的艰辛,如何能体会‘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切肤之痛?温室里,养不出能经受风雨的参天大树。”
他看着萧瑟,眼神变得极其严肃:“朕会派一队最精锐的禁卫,贴身保护他的安全。但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谁也不敢说万无一失。”
武烈的语气在此刻停顿,变得异常沉重,甚至带着一丝冷酷:“朕今日与你言明,若他武泰命该如此,在战场上……战死了。那是他的命数,是他作为武家儿郎、作为天武皇子的宿命!朕,绝不会因此事怪罪于你,更不会牵涉萧家任何人!此话,君无戏言!”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在萧瑟心上。他深深地看着武烈,看到了这位君王眼中那份超越个人父子亲情的、对江山社稷的责任与冷酷。这是一种痛苦的抉择,也是一种巨大的信任——将继承人的生死,乃至可能引发的政治风暴,都提前托付并豁免于他。
御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武烈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块非金非玉、造型古朴、上面刻着复杂龙纹和“如朕亲临”四个大字的令牌。他将令牌轻轻推到萧瑟面前的茶几上。
“这个,你拿着。”武烈的语气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萧瑟目光落在那令牌上,瞳孔骤然收缩!他认得此物——天武兵符!可调动全国兵马的最高信物!自天武开国以来,从未有非皇室血脉、非战时最高统帅者执掌此物!
“陛下,这……”萧瑟抬头,看向武烈。
武烈脸上那丝笑意加深,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缓缓道:“凭此令牌,天武国内,所有驻军、边军、乃至各州郡府兵,皆听你调遣。无需再经过兵部,无需朕的二次手谕。萧瑟,你小子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天武兵马大元帅了。”
他话语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此时此刻,萧瑟若真有异心,凭借此兵符,加上他自身的实力和北风烈的效忠,颠覆武氏江山,并非难事!这几乎是将整个天武国的军事命脉,毫无保留地交到了萧瑟手中!这是一场豪赌,一场基于判断和无奈的超规格信任,更是一种极致的试探!
武烈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紧紧盯着萧瑟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等待着他的反应。
萧瑟看着茶几上那枚沉重无比的兵符,又抬眼迎上武烈那深邃莫测的目光。忽然,他笑了。不是平日那种纨绔不羁的笑,也不是冰冷杀伐的笑,而是一种带着几分淡然、几分超脱、甚至几分……怜悯的笑?
他伸出手,并未立刻去拿那兵符,而是执起紫砂茶壶,姿态优雅地给武烈面前那杯早已微凉的茶水,缓缓续上热气腾腾的香茗。
水声潺潺,茶香四溢。
做完这个简单的动作,萧瑟才放下茶壶,目光平静地看向武烈,语气轻描淡写,却仿佛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
“陛下,您多虑了。”他微微一顿,一字一句道,“我萧瑟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这小小的玄天大陆,更不是这区区天武国的……兵马大元帅之位。”
话音未落,一股磅礴浩瀚、远超先天境界的威压,如同沉睡的巨龙苏醒,毫无征兆地从萧瑟体内弥漫而出!虽然只是一放即收,但那瞬间的气息,让整个御书房的空气都为之一滞,武烈面前的茶杯甚至微微震颤了一下!
炼气境二品!
武烈霍然变色,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自身苦修多年,也才堪堪达到炼气境一品巅峰,迟迟未能突破二品。而萧瑟,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纨绔世子,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超越了他?!
这股力量,做不得假!也根本无需再去玩弄什么权谋兵符!
一瞬间,武烈心中所有的猜忌、试探、权衡,在这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一个志在星辰大海的修真者,怎么会看得上凡俗国度的一顶王冠、一枚兵符?
书房内那无形的紧张与猜忌,在这股气息的涤荡下,瞬间冰消瓦解,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撼,有释然,更有一种隐隐的激动。
萧瑟收敛了气息,再次变得如同普通人,他轻轻拿起那枚兵符,在手中掂了掂,仿佛那只是一件寻常物事,淡然道:“不过,这令牌,臣暂且收下。北伐赵国,收复故土,确实需要它来省去些麻烦。待战事平定,自当奉还。”
武烈看着萧瑟,良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真正轻松而又带着一丝自嘲的笑容。他端起那杯被萧瑟续上的热茶,一饮而尽。
“好!好啊!是朕……眼界窄了。”武烈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着萧瑟,“既然如此,朕便将这天武的安危,将北伐的重任,彻底交托于你!望你……马到功成!”
一场潜在的君臣猜忌风暴,就这样消弭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绝对实力和共同目标的全新信任。而萧瑟的征程,也即将迈向一个更广阔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