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临大陆东域以南的穷山坳里,嵌着个几十户人家的小村落,石洼村。
村子背靠连绵群山,面对一条蜿蜒土路,人们世代居住于此,靠山吃山,日子清贫,却也自有一番沉寂和安稳。
林木蹲在自家院角的青石板前,小心翼翼地磨着一把旧斧头。
木柄早已将他的掌心蹭得通红,胳膊酸得发僵,但他一刻也不愿停下。
这把斧头是爹和大哥的命根子,明天天不亮还得靠它进山砍柴。
“小木,歇会儿吧,你哥快回了。”门框边传来林父沙哑的声音。
他斜倚着,右腿不自然地伸直,裤脚短了一截,翻出的毛边里钻出些发黑的旧棉絮。
那是十年前砍柴遇到猛兽,慌不择路摔下陡坡落下的毛病。
虽没断,却扭坏了筋络,从此走路一跛一跛,阴雨天里酸胀钻心。
此刻,他枯瘦的手指正死死搓捻着草绳,这些绳子要拿去镇上换几个铜板,买一些过冬的粗粮。
林木低应了声“就好”,把斧头翻过来磨着另一面。
泥巴垒的院墙裂了几道缝,顺着缝隙飘来一阵稀薄的肉香,是邻居家的。小妹林丫就趴在墙边,小口咽着唾沫。
灶房里传来“咕嘟”的轻响,那是林家今晚的饭食:半锅掺了糠皮的红薯粥,红薯还是上个月从山脚下的荒地里挖的,早就不甜了。
“娘,我能少吃点,给爹留个红薯不?”林丫的声音柔柔的,带着孩子气的认真。
林木听见娘低低叹了口气,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想来又在缝补大哥那件洗得发白、领口袖口叠了好几层补丁的短褂。
林木家一共五口人,两间土坯房,东边屋是爹娘带着小妹睡,西边屋是他和大哥林山住。
大哥比他大五岁,今年刚满十五,肩膀被扁担压得比同龄孩子宽出不少。
上个月大哥去镇上卖柴,被地痞抢了两个铜板,回来躲在柴房里闷了一宿,第二天还是照样天不亮就上山了。
斧刃终于磨出发亮,林木用摸了摸刃口,立马缩了回去,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把手割破了。
他把斧头靠在柴堆旁,刚要进灶房帮忙,就看见院门外探进来个大脑袋,是大哥林山回来了。
林山肩上扛着一捆干柴,汗把头发都打湿了贴在脑门上。他看见林木就笑:“小木,今儿在山里瞧见个兔子窝,明儿咱早点去,看能不能逮着,给家里添添伙食。”
林木眼睛一亮,旋即看向林父。
林父皱着眉摇头:“不行,那片林子最近有狼叫,你俩年纪小,不能去。”他说着又咳了起来,弯着腰半天直不起身,林山赶忙撂下柴捆,过去拍他的背。
灶房的陶罐“咔嗒”一声轻响,娘笑着端着粥锅出来:“红薯都煮烂了,粥管够。”
她把锅里仅有的三块完整红薯捞出来,两块给了林父和林山,最后一块掰成两半,分给林木和林丫。
夜色沉沉降下,院墙外的风一阵紧过一阵。
林木躺在西屋的土炕上,听着隔壁大哥沉沉的鼾声。他悄悄摸出枕下那把小木弓,是大哥用后山的老榆木枝给他削的,弓弦是鞣过的鹿筋。
月光从窗户纸的破洞里照进来,落在林木的脸上,十岁的他虽然比同龄孩子成熟得多,可想到明日打算独自进山碰碰运,胸口仍像揣了只扑腾的山雀。
“就去哥说的那片竹林,逮到兔子就回,小心一点应该没事。”他咬着唇,在心里默念几遍,终于抵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待林父与大哥出了村,林木便悄悄别上他的木弓,怀里揣了块温热的烤红薯,蹑手蹑脚溜出了家门。
村后山峦叠嶂,晨雾飘渺。林木独自踏进这片自幼熟悉的山林,一股混合着腐叶、湿土和草木清气的味道钻入鼻腔。
草叶上的露水迅速打湿了他的裤脚,冰凉贴在小腿上。他支着耳朵,警惕地捕捉山里的动静。
远处有野鸟断续的“咕咕”声,枝杈间偶尔掠过小兽窸窣的跳蹿,四周静寂,并无令人不安的猛兽嘶吼。
哥哥说的兔子窝在几里外的竹林。林木循着方向走了近半个时辰,才望见那片青翠的竹林。
风过处,竹叶“沙沙”作响,晃成一片朦胧的绿雾,远远望去,根本辨不清里头藏着什么。
他猫下腰,脚步放得比山猫还轻,木弓紧握在手,掌心微微沁汗。
离竹林仅几步之遥时,他猛地顿住,林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在啃嚼竹根。
林木慢慢探出头,果然看到一只灰棕色的野兔,正蹲在一丛细竹下,三瓣嘴一动一动的,长耳朵还时不时晃一下,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他屏住呼吸,缓缓举弓搭箭,瞄准兔子的后腿——他记得哥哥说过,打腿不会伤着肉,运气好还能捉回去养着。
可就在箭将离弦的刹那,天上突然暗了下来。刚才还挂在天上的太阳,眨眼就被乌云盖住了。
风一下子变得阴凉,卷着竹叶打在脸上,有点疼,林木心里咯噔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滴冰凉的雨砸在他手背上,紧接着,雨点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兔子受了惊,长耳朵一竖,转身就往竹林深处逃窜。
“别跑!“林木忍不住低喊一声,举着弓追了两步,脚下却猛地一滑,险些摔在泥泞里。
山路经雨水一浇,又滑又黏。他扶着旁边的竹子勉强站稳,眼睁睁看着兔子消失在竹林深处。
雨越下越急,雨水顺发梢流进脖颈,冷得他打了个哆嗦。口袋里的红薯早就被雨水打湿,硬邦邦的。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四下一望,发现不远处岩壁下有个不起眼的小山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掩着,刚好可以躲雨。
林木忙小跑过去,拨开湿漉漉的藤蔓钻了进去。一股混合着枯草与野兽腥臊的气味立刻涌入鼻腔,并非山中常见的兔雀之气,而是狼独有的、淡却清晰的腥味。
林木猛地顿住了脚步,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小木弓,指节攥得发白。方才躲雨的庆幸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心口“突突“地狂跳。
这山里有狼。若真遇上,他手里这把打鸟的小弓可不管用。
洞内昏暗潮湿,只能借着洞口微弱的光线勉强看清大概。山洞不深,约莫能容下十几个人,洞壁渗着湿气,却比外面要暖和些许。
他眯眼向深处望去,一对幽绿的光点倏然亮起,如同暗夜里浮动的鬼火。
林木浑身血液一僵,那分明是一双狼眼!
一头半大的幼狼自阴影中踱出,约两尺长,灰毛杂乱的贴在身上,眼神却已淬着野性的凶光。
它压低前身,喉间滚动着低沉的威胁吼声,显然将林木视作了闯入领地的敌人。
林木心跳如擂鼓,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缓缓举弓搭箭,瞄准狼眼。
幼狼似乎察觉到威胁,龇牙露出尖利的牙齿,后腿猛地蹬地,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扑来!
箭“嗖“地离弦而出,却因林木手抖,只擦过狼耳,“叮“地一声钉入石壁。
幼狼受惊更怒,扑势更加凶猛。
林木慌忙后退,脚下却被一块凸起的石块绊倒,重重摔在地上。幼狼趁机扑上,利爪划过他手臂,留下三道火辣辣的血痕。
剧痛反而激起了林木的求生欲。他猛地翻身,将狼甩开,趁机爬起。幼狼落地即转,再次扑来。
生死关头,林木眼中闪过决然。他不再后退,反而迎上前去,在狼扑至的瞬间侧身闪避,同时抽出第二支箭,用尽全力刺向狼眼!
箭尖没入的瞬间,幼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疯狂地甩着头,温热的鲜血溅在洞壁上。林木趁机扑上,用全身重量将狼压在地上,一手死死掐住狼颈,另一手握箭猛刺。
狼爪在他身上划出无数血痕,但他死不松手。最终,幼狼的挣扎渐渐微弱,终不再动弹。
林木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浑身血迹斑斑。洞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几缕阳光从藤蔓缝隙中透入,在洞内投下斑驳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