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息过后,天变成了日落,日落的余晖,正好洒在前方那座庄严肃穆的宫殿上。
真金挨着坐在一旁,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那是大安殿,还不能带你去。”
凌枝锁眉思索,大安殿好像就是皇帝办公的地方?
再细瞧建筑,大安殿比这皇宫里的任何宫殿都要高出一个头,纯纯的一种俯瞰芸芸众生的既视感。
目光下滑,整个宫殿都让人感觉庄严肃穆,却又是十分的辉煌精妙。
凌枝恍惚着,似乎是看到了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场面。
那大安殿,就是忽必烈平常所待的地方了?
也难怪了,真金说还不能带她去。
那个地方当然不能随意去,莫说是她,哪怕是真金,在没有忽必烈召见的前提下,都是不能进的。
嗯,凌枝默默记住了那座宏伟的建筑。同时心中感喟,原来多年前草原上吹向中原的风,真的是有吹过那么猛的。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大安殿……”
真金要送凌枝回去,凌枝却还在盯着宏伟的建筑不舍。
真金瞧着她那向往的模样,心下想要满足她。
“你如果想去,待我给父汗先行求见了可好?”
“好。”
凌枝随口应道,旋即眨眼之间,恍惚看错了。
“赵……”
倏地站起来,她,她看到了什么?
那大安殿高耸的台阶处,正是有个一身藏蓝的男子走过。
真金奇怪,跟着去看。
高耸的台阶处,除了庄严站岗的侍卫,不再有别的。
“怎么了?”
凌枝无言可说,面容呆滞。
她刚刚只是恍惚看到了一眼,且是背影。
但就那一眼,她就可以确定,那一身藏蓝的男子,就是赵砚。
“赵砚!”
凌枝在心头呼喊,旋即不顾一切,往前奔跑。
就一眼,就一眼,但是她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赵砚。
他还是他们初见时候的模样。
真的是赵砚来找她了,真的是赵砚来救她了。
可是,这个地方危险啊。
凌枝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她想让赵砚赶紧带她走,也让赵砚赶紧走。
走!走!一起走!
去哪都可以,深山野林,还是海角天涯,都可以!
真金不明所以,赶紧跟上。
凌枝欣喜若狂,又心乱如麻,复杂的情绪冲突之下,一不小心绊住裙摆,摔了一跤。
下巴被磕住了,咬破了唇。
真金着急地扶住她。
“你看到什么了?”
凌枝说不出来,好似美梦与噩梦的交织,让她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再来她怎么可能告诉真金,说她刚刚看到的那个人是赵砚?
她怎么可能告诉真金,说她看到赵砚的那一刻,就导致了自身的情绪失常?
——
彼时大安殿的龙椅上,忽必烈看着走进来的青年男子,胡子一歪,颇有意味。
“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
赵砚行礼:“见过可汗。”
“你舍得出现了?”
赵砚作懵懂:“什么?”
“三年都不曾有你的消息,还以为你签了我的合约,收了我的首笔款项过后,就卷款跑了?”
赵砚笑笑: “不敢,我是躲起来了。”
“躲哪了?为何要躲?”
“三年前太过硝烟,我怕烧着自己,自是漂泊四海,隐居深林,藏起来了。”
“是吗?”
忽必烈嗤鼻一笑,起身下殿,边走边端详着赵砚。
文天祥就义不久,忽必烈就收到了赵砚的请书,说已在江西建好坟墓,要将文天祥的忠骨,埋葬在自家的青山之下。
整篇请书洋洋洒洒,字字泣血,句句感人肺腑,都把忽必烈看心痛了。
他虽杀了文天祥,总归敬佩文天祥,更是可惜文天祥,所以尊重人物本身,将遗体运回了他的江西家乡。
文天祥壮心欲填海,苦胆为忧天,其实早就戳破了忽必烈这个粗糙汉子坚硬的外壳,到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刚好赵砚在江西建坟了,便就做了这样一个顺水人情,然后将消息散布天下,顺便收收人心。
而后,赵砚又上书,要进宫求见,打着履行三年前生意的名义。
忽必烈本就因为凌枝在战场出现的事,起疑赵砚的身份。
加之在临安就怀疑过,赵砚就是那个神秘男子,和这三年来赵砚的消声匿迹,怀疑赵砚得很,便就同意了。
但是他设置了重重关卡。
三天前,他宣赵砚觐见,第一步是把人关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不给吃不给睡,也不提问。
到第二天的赵砚已经明显疲惫,忽必烈再把人带走,关押在一间猛兽笼里,并放出圈养的猛兽。
他不会让赵砚死,但会让赵砚不死也残。
不过结局有点出乎意料,他低估了宋人的武术,在安排好的时间内,赵砚在猛兽的撕咬中拼搏,没有到残废的地步。
就是总归血肉之躯,赵砚的身上窟窿无数。
忽必烈的目的不是要赵砚的命,而是为了探出真相。
于是趁着人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命兵马司紧急审理:
一、 赵砚这三年去哪了?
二、 他跟四川的长宁军有什么关系?
三、 他是怎么跟凌枝分开的?
审理的过程中,赵砚的回答滴水不漏,兵马司多次给他上了刑具。
最终也没有审出什么来,待在最后一次使用刑具时,暗中观察的忽必烈,命人对赵砚的左臂进行刮骨。
宋国早灭了,神秘男子已经不重要。
赵砚的左臂经过鹤顶红的腐蚀,也根本没了证据。
但忽必烈就是看他的左臂不顺眼。
于是不管真真假假,忽必烈都是对赵砚采用了刮骨这个最极端、最残忍、又可以翻篇了的做法。
多次伤害,最终赵砚晕了过去。
到昨日醒来,他已经经过太医抢救,并用蒙古特有的神药红伤散止痛,和接筋续骨。
休息到今日,才是正式召见。
忽必烈站在赵砚面前,视线扫了下他被衣服遮住的浑身的伤,再定于他的眸。
赵砚微微噙着笑,波澜不惊。
忽必烈一下子翘了胡子,他如此加害赵砚,赵砚的眼光却更加有棱,背胛更加有负,摄人心魄。
孤身闯他元廷,过五关斩六将,相比以往,似乎更加猖狂了。
还是那个他喜欢的砚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