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田浩二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站在特高课作战室巨大的上海市区图前。墙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如同溃烂的伤口。连日来的疯狂抓捕和刑讯,虽然制造了无数冤魂,却也并非全无收获。破碎的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开始在他偏执的审视下,显现出模糊的轮廓。
被捕的交通员老王,至死未吐露核心机密,但他经手过的物资流向、活动的时间规律,被特务们用最残酷的方式榨取出来,记录在案。其他几个在严刑下崩溃的次要人员,也提供了零星的信息——某个区域的暗号标记方式,几次可疑的夜间活动目击,黑市上特定药品的非常规流动。
这些信息单独看,毫无价值。但池田手下的情报分析员,像鬣狗舔舐骨头一样,反复咀嚼这些碎片。他们将物资流向、目击区域、暗号出现的地点,在地图上重叠、连线。最终,一个相对集中的区域,如同水落石出的礁石,渐渐浮现出来——闸北与法租界交界处,一片由老旧里弄、小型作坊和废弃仓库构成的、地形复杂的三角地带。
“就是这里!”池田干瘦的手指,狠狠戳在地图那个三角区域上,眼中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判官”小组的核心,一定就藏在这片迷宫般的区域里!他之前的搜捕范围太大,像用大炮打蚊子,而现在,他终于将瞄准镜对准了目标所在的街区。
他立刻下令,改变了策略。大规模、张扬的武装搜查暂时停止,以免打草惊蛇。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经过精心伪装的便衣特务,像无声的潮水,悄然渗入那片区域。
这些特务扮成各种身份:收旧货的小贩、查电表的工人、走街串巷的剃头匠、甚至乞讨的流浪汉。他们不再粗暴地砸门盘问,而是用更加耐心、也更加阴险的方式工作:记录每个院子里进出的人员和频率,观察窗户后面的人影,偷听茶馆酒肆里的闲谈,留意任何不寻常的垃圾或晾晒的衣物。他们像一群无声的织网者,用无数双眼睛和耳朵,编织着一张细密而致命的网,一寸一寸地梳理着目标区域。
与此同时,进出该区域的所有路口都被设下了隐蔽的观察哨,记录着每一个可疑的行人和车辆。电话线路被监听,邮件被抽查。一张无形的、却不断收紧的大网,已经悄无声息地张开,笼罩了那片看似平静的街巷。
在三角地带深处,那间隐藏的安全屋里,顾清翰和陆震云并不知道敌人已经将搜索圈缩小到如此精确的范围。但他们能感觉到某种变化。街面上看似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似乎有更多难以言喻的视线在游移。偶尔有陌生的“小贩”在巷口停留过久,或者有“修理工”的目光似乎过于刻意地扫过门窗。
一种源于多年地下工作形成的、对危险的本能直觉,让两人心中的警报再次拉响。他们意识到,之前的相对安全期可能已经结束。敌人或许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无疑已经嗅到了气味,并且正以一种更狡猾、更持久的方式,步步逼近。
窗外,夕阳的余晖给破败的里弄镀上一层虚幻的金色。而在这片金色之下,致命的罗网正在无声地收拢,锋利的丝线,已然若隐若现地触碰到了安全屋的外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