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芙蓉园中的亭台楼阁染上了一层凄艳的血色。风停了，喧嚣散尽，只剩下金吾卫甲士冰冷的呼吸声，和远处长安城中隐隐传来的、令人心悸的沉寂。
李旦依旧坐在主位上，身体僵硬，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他看着身旁那个从容不迫的绯袍身影，喉咙发干，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陆卿……非要……如此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今日所见，彻底颠覆了他二十多年来对“权力”二字的全部认知。那不是书卷里的经义文章，不是朝堂上的冠冕堂皇，而是真实不虚的雷霆与鲜血。
“殿下。”陆羽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仁慈要有锋芒。对豺狼的仁慈，便是对羔羊的残忍。今日倒下的，不是几个官员，而是挡在您与天下万民之间的一堵墙，一堵正在腐烂、发臭的墙。”
他端起案几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递到李旦面前：“您是储君，未来天下的主人。您需要习惯的，不是鲜血的味道，而是权柄的滋味。它有时辛辣，有时苦涩，但最终，它会是甜的。因为只有握紧了它，您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推行想推行的政道。”
李旦怔怔地看着陆羽，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恐惧依旧在，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却像一颗种子，悄然在他心中破土而出。他颤抖着手，接过了那杯冷茶，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却仿佛点燃了他胸中的一团火。
也就在此时，陆羽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如同盛大的礼花，接连不断地炸响。
【叮！旧党骨干张光辅势力被彻底瓦解，太子李旦威望初步建立，您对大唐政局产生决定性影响！】
【系统评定：完美级政治操作！获得百倍返利！】
【恭喜宿主获得气运点：点！】
【恭喜宿主获得神级技能：【政治洞察】（中级）！——您能轻易洞悉权力网络中的薄弱环节，预判对手的下一步行动，并感知到他人言语之下，最真实的欲望与恐惧！】
一股清凉的气流瞬间涌遍全身，陆羽眼中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剥去了所有的伪装。
他再看李旦，看到的不再仅仅是那张苍白的脸，而是他头顶气运金龙之下，那条连接着自己的、愈发粗壮的【依赖】丝线，以及丝线深处，那一缕刚刚萌芽，名为【野心】的微光。
他望向皇宫的方向，那座巍峨的甘露殿，在他眼中不再是冰冷的建筑，而是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权力漩涡。漩涡的中心，那道【天命凤凰】的气运之下，交织着【欣赏】、【器重】，以及一根若隐若现，却无比坚韧的，名为【警惕】的红色丝线。
陆羽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游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不多时，孙师道与魏元忠大步流星地返回芙蓉园。他们身上的朝服沾染了夜露，神情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却是亢奋与敬畏。
两人走到陆羽面前，齐齐深躬及地，态度比之前恭敬了何止十倍。
“陆侍郎！”魏元忠那洪钟般的声音，此刻也压低了许多，“名单上七十三人，已拿下七十一人，余下二人已在途中畏罪自尽。从各府查抄出的金银财帛、田契地契，堆积如山，触目惊心！”
孙师道则从怀中取出一叠用油布包裹的信件，小心翼翼地呈上：“陆侍郎，这是从户部员外郎王普府上密室搜出的，是他……与裴相的往来密信，言辞颇为……大胆。”
“裴相？”李旦闻言，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孙、魏二人的眼中，也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可是扳倒当朝宰相的铁证！只要将这东西呈上去，又是一场泼天的大功！
然而，陆羽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甚至没有伸手去接。
“烧了。”
“什么？”孙师道和魏元忠同时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陆侍郎，这……这可是裴相的罪证！”孙师道急道。
陆羽笑了，他走到两人面前，拍了拍孙师道的肩膀，语气像是在教导一个不太开窍的学生：“孙大人，陛下的刀，是用来斩鬼的，不是用来伤自己手的。裴相是陛t下的相，他的对错，自有陛下定夺。我们的任务，是清扫院子里的垃圾，而不是把火引到中书省的大堂上。”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意味深长：“你们觉得，陛下是想看到一个分崩离析的朝堂，还是一个清除了蠹虫，依旧能为她所用的朝堂？”
孙师道与魏元忠如遭雷击，瞬间冷汗涔涔。
他们明白了。陆羽要的不是无限扩大战果，而是精准地完成天后的意图。这场清洗，目标明确，就是旧党，而不是宰相裴炎。裴炎是天后用来平衡朝局的棋子，动了他，整个棋盘就乱了。
这位年轻的兵部侍郎，对圣心的揣摩，对权力的分寸感，已经到了一个让他们感到恐惧的地步。
“下官……下官明白了！”两人再次躬身，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拜服。
“去吧，”陆羽挥了挥手，“告诉下面的人，手脚麻利些，也干净些。天亮之前，本官要看到一份完整的赃物清单和一份干净的长安城。”
“遵命！”
待二人离去，陆羽才转向依旧处在震惊中的李旦，微微一笑：“殿下，夜深了，臣送您回宫。”
回东宫的路，似乎比来时要漫长许多。
往日繁华的街道，此刻一片肃杀。一队队手持火把的金吾卫甲士往来巡逻，冰冷的甲叶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偶有高门大户之内，传来几声压抑的哭泣，但很快便被巡逻队的呵斥声所淹没。
长安城，今夜无眠。
李旦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的一角，看着窗外这幅景象，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未想过，自己熟悉的神都，会有这样一副面孔。
“陆卿，”他放下帘子，声音低沉，“孤……今日学到了很多。”
“殿下，”陆羽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平静而清晰，“这只是开始。”
回到陆羽自己在永兴坊的府邸时，已是三更时分。
他遣散了下人，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没有点灯。白日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博弈，那股掌控别人生死、拨弄朝堂风云的快感，此刻如同潮水般褪去，留下的是一种精神上的极度疲惫，和一种更深层次的兴奋。
他闭上眼，享受着【政治洞察】带来的全新感受。整个长安城，在他脑中仿佛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由无数丝线构成的网。他能清晰地看到，哪些线因为今夜的清洗而绷断，哪些线又在黑暗中，悄悄地连接到了一起。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咚、咚、咚。”
敲门声不轻不重，极有分寸。
陆羽眉头一挑，这么晚了，会是谁？
他起身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名身形瘦削的宦官，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青灰色袍子，但陆羽一眼就认出，此人是侍立在武则天身边的心腹之一，名叫陈洪。
陈洪见到陆羽，脸上立刻堆起了谦卑的笑容，但那双眼睛，却像深井一样，看不出任何情绪。
“陆侍郎，咱家有礼了。”他微微躬身，声音又轻又柔。
“陈内官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陆羽不动声色地问道。
陈洪抬起头，目光与陆羽在空中交汇了一瞬，随即又垂了下去。
“陛下有旨，”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请陆侍郎即刻入宫，于甘露殿觐见。”
甘露殿！
武则天处理最机要政务，召见最核心臣子的寝殿！
而且是深夜，单独召见！
陆羽的心猛地一跳。他抬头望向远处那片沉浸在黑暗中的巍峨宫城，【政治洞察】的技能在这一刻疯狂预警。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甘露殿的方向，正传来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那威压之中，有欣赏，有考量，有好奇，但更多的，是一种如同实质般的……审视与警惕。
是赏赐，是考验，还是……陷阱？
陆羽脸上露出一贯温和的笑容，对着陈洪微微颔首：“有劳内官久候，陆某更衣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