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外卖”,被截胡了。
那支凝聚了他所有希望的小鬼脸糖画,他唯一的任务道具,就这样被装进一个冰冷的证物袋,在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强大而专业的组织面前,被轻易地夺走。
一股混杂着愤怒与无力的寒意,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瞬间贯穿了陈三皮的四肢百骸。
他像一尊雕像,死死钉在广告牌后的阴影里,眼睁睁看着那几辆黑色商务车悄无声息地驶离,带走了他唯一的生路,只留下泥泞的路面和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警戒线。
任务失败的后果——情感感知永久性衰减30%。
那意味着什么?
他会变得更冷漠,更麻木,离那些没有感情的怪物更近一步吗?
陈三皮不知道,但他不敢去想。
他失魂落魄地骑着电驴回到城中村,雨势渐小,化作纠缠不休的牛毛细雨。
清晨七点,巷口早点摊的蒸笼冒着热气,与周围阴冷潮湿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花了两块钱买了两个已经冷掉的肉包子,蹲在屋檐下,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急促的震动,屏幕强制亮起,猩红色的“幽冥食录”界面霸道地占据了整个手机。
三条全新的订单信息,以不同的颜色,自上而下弹出。
最上方是一条黄色的【日常】任务:【为城西变电站的‘夜巡犬’,投喂一份掺有亲属骨灰的狗粮。
奖励:阴气感知范围+5米。】
中间是一条鲜红色的【紧急】任务,正是他刚刚失败的那一个,此刻状态已变为灰色,后面跟着一行冰冷的标注:【任务失败,惩罚已生效。】
陈三皮的心脏猛地一抽,他下意识地回想了一下母亲的脸,那张熟悉的、布满皱纹的脸庞似乎蒙上了一层薄纱,亲情带来的温热感,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变得有些模糊和失真。
恐惧如毒蛇般缠上他的心脏。
而他的目光,则被最下方那条订单死死吸住。
那是一条前所未见的、漆黑如墨的【禁忌】任务。
任务内容被浓郁的黑雾笼罩,只在雾气边缘,隐约透出半句话——
“献祭一名……”
后面的字迹完全被遮蔽,但仅仅是这四个字,就散发出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邪异与恐怖。
陈三皮心头狂跳,正要集中精神试图看清,那条黑色任务却闪烁了一下,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消失了。
他回到阴暗潮湿的出租屋,关上门。
黑猫老六“喵”地一声迎上来,用脑袋蹭着他的裤腿。
陈三皮弯腰想抱它,可就在手指触碰到它的一瞬间,老六全身的毛发如同钢针般根根倒竖,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猛地从他怀里挣脱,闪电般窜上窗台。
它弓着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一双碧绿的猫眼死死盯着对面墙角的一根老旧电线杆。
陈三皮心中一凛,顺着老六的视线望去。
电线杆的底部,不知何时贴上了一张泛黄的纸片,在灰败的墙体上异常显眼。
上面用歪歪扭扭的红色笔迹写着几行字:“诚聘夜班外卖员,日结五百,专送特殊区域,胆小勿扰。”
落款是三个小字:“安心速递”。
陈三皮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又是这种把戏,那个鬼系统,总喜欢借用他最熟悉的外壳来发布命令。
他没有理会,但当他走到离窗口三步之内时,异变陡生!
那张贴在电线杆上的纸片,在无风无雨的情况下,竟“呼”的一下自燃起来,火光幽绿,没有半点温度。
灰烬飘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赫然拼凑成一个残缺不全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符阵。
一缕淡淡的、如同腐肉般的腥臭味从符阵中心渗出,紧接着,空气中响起无数细碎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仿佛有成千上万只看不见的蝗虫,正在啃食着什么。
夜幕降临。
晚上十一点,整片城中村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电压极不稳定,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陈三皮站在窗帘后,透过一道狭窄的缝隙向外窥探。
巷道里,那些老旧地砖的缝隙中,正丝丝缕缕地冒出浓郁的灰雾。
灰雾翻涌间,数十道扭曲的人影,竟从狭窄的下水道井盖下、从墙角的阴影里,缓缓地“挤”了出来。
他们形如饿殍,四肢细长得不成比例,佝偻着身子,双眼是两个深不见底的凹陷,泛着幽幽的绿光。
他们无声地游荡着,扑向那些没有关紧门窗的住户,将头探进窗内,对着沉睡的人深深一吸。
被吸食的人,身体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阳气被掠夺一空。
陈三皮立刻心中默念“开眼”。
刹那间,整个世界在他眼中化为一片血色翻涌的炼狱。
那些扭曲的“人”,赫然是一只只没有实体的游魂,他们的头顶无一例外,都缠绕着一缕缕代表着“悔意”的灰色丝线。
就在这时,一缕更浓郁的黑气,正从他自家门缝下缓缓渗入,像一条有生命的毒蛇,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门槛后的空间。
他毫不犹豫,抓起白天混合好的盐巴朱砂粉,沿着门缝与窗缝,迅速而均匀地洒下。
“滋啦!”
当那道黑气触碰到朱砂盐粒的瞬间,仿佛被泼了浓硫酸,猛地蜷缩回去,发出一声刺耳凄厉、却又无法被常人听见的尖啸,消散在空气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紧急加急任务:饿鬼王的残念】
【任务内容:安抚因‘返运’而苏醒的‘饿鬼王’残念,为其供奉‘九种悔恨之泪’。】
【任务时限:72小时。】
【失败后果:此区域将彻底化为‘饿鬼道口’,所有生灵被同化。
宿主将被永久困于此界,直至魂飞魄散。】
界面刷新,第一条子任务清晰地浮现出来。
【子任务1\/9:获取‘失女之母’的悔泪x1。】
陈三皮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瞬间看向楼下那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杂货店——老板娘阿娟。
他不止一次在深夜送外卖回来时,看到那个表面泼辣的女人,独自坐在柜台后,对着墙上一张小女孩的黑白照片,默默地抽着烟。
他也曾听邻居说过,阿娟在一次醉酒后哭得撕心裂肺,反复嘶喊着:“要是我那天去接她放学……她就不会被车撞了……”
机会有了。
可问题是,如何让她流下“悔恨之泪”?
强行逼迫只会暴露自己,甚至可能因为情绪不对而导致任务失败。
眼泪这东西,不是自来水,说来就来。
他低头,看到黑猫老六正用爪子焦躁地扒拉着他的裤脚,仿佛在催促他。
一个冷酷而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深夜,万籁俱寂,只有窗外游魂飘荡的悉索声。
陈三皮悄无声息地来到杂货店后巷,找到对着店内的通风口,将手机里一段刚刚用AI合成的音频,调到合适的音量,循环播放。
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一遍遍地呢喃着:
“妈妈……我好冷啊……你为什么不来接我回家……”
不到十分钟,杂货店内,压抑了许久的、剧烈的抽泣声猛然爆发。
阿娟跪倒在地,对着女儿的照片,哭得肝肠寸断,悔恨的泪水如泉涌般滑落。
陈三皮站在阴影里,面无表情地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琉璃瓶。
这是他完成第一个新手任务后,系统奖励的道具。
当他将瓶口对准杂货店的方向时,那小小的瓶子竟微微一颤,瓶口处产生一股无形的吸力。
一缕从阿娟眼角溢出的、旁人无法看见的晶莹泪光,化作一道微弱的流萤,被凌空摄取,吸入了琉璃瓶中。
【提示:第一滴‘悔恨之泪’采集成功,饿鬼王残念安抚进度1\/9。】
【提示:‘幽冥食录’好感度+5。】
他收起琉璃瓶,冰冷的瓶身仿佛还残留着一个母亲的灼热悲伤。
这,就是他在这个鬼蜮世界里,挣来的第一份“薪水”。
他抬起头,望向仍在巷道里游荡的灰雾,眼神冰冷而坚定。
“原来……眼泪也能当外卖送。”
他的目光扫过远处巷口,那里,退休教师林伯正跪在地上,点燃香烛,对着虚空不住地磕头,嘴里反复念叨着:“爸……儿子不孝……我不该贪睡没去医院看你最后一面……”
陈三皮的眼神微微一闪——第二个目标,已经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