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衣人的警告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林小满和顾小飞的神经末梢。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如同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心头一紧。林小满甚至减少了喂“老板”的频率,生怕这最稳定的能力触发点也被监视。然而,当他第三次刻意绕开那个熟悉的绿化带角落时,一种莫名的空落感取代了恐惧——那只总爱昂着脑袋、用琥珀色眼瞳斜睨他的三花猫,不见了。
“老板”的失踪,比那张冰冷的纸条更让林小满感到一种实质性的不安。它不仅仅是能力的媒介,更是他在这座冷漠城市里为数不多的、温暖而毛茸茸的锚点。
“别太担心,林哥,”顾小飞试图安慰他,自己却忍不住东张西望,“‘老板’精着呢,说不定是找到更好的长期饭票了。”
林小满没说话,心里却蒙上一层阴影。他强迫自己冷静,将注意力转移到寻找其他线索上。既然对方提到了“小事”,那么,这座城市里是否还隐藏着其他像他们一样,被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事件改变了命运的人?
这个念头,在第二天午休时得到了印证。
他鬼使神差地没有去常去的连锁咖啡店,而是跟着几个同事,钻进了写字楼b1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新开了一家小小的独立咖啡摊,招牌简单,只写着“苏打咖啡”。摊主是个看起来年纪与他相仿的年轻女人,梳着利落的马尾,穿着干净的亚麻围裙,正专注地给一杯拿铁拉花。她动作娴熟,表情却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淡漠,仿佛周围排队白领们的焦躁与她无关。
轮到林小满前面那位,是公司里以挑剔和拍马屁着称的销售部张经理。他接过咖啡,习惯性地堆起职业笑容,对摊主说:“苏晓是吧?手艺不错,下次我们部门下午茶可以考虑订你家……”
话音未落,他刚喝下一口咖啡,脸色猛地一变,像是完全不受控制般,对着手机(他原本似乎想打电话)脱口而出:“王总那个老油条,方案拖了三天不给反馈,就知道在朋友圈发高尔夫照片装逼!我看他就是想等我们主动给他塞好处!”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几个同事目瞪口呆地看着张经理。张经理自己也僵住了,脸涨成猪肝色,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把心里话这么大声地嚷出来。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猛地开始打嗝,响亮而富有节奏,一声接一声,在寂静的b1层回荡不止。
“嗝——我……嗝——不是……嗝——”他试图解释,却被响亮的嗝声打断,最终在一片尴尬的死寂和压抑的窃笑中,捂着嘴落荒而逃。
人群一阵低语,大多觉得是张经理自己失态。但林小满的心脏却狂跳起来。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那杯咖啡!是喝了咖啡之后,张经理才口吐真言,并且开始不停打嗝!
他紧紧盯着那个叫苏晓的咖啡师。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张经理站过的台面,仿佛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
轮到林小满了。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一杯美式,谢谢。”
苏晓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点了点头。她的手指修长,研磨咖啡豆、冲泡、装杯,动作行云流水。林小满紧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试图找出任何超自然力量的痕迹,但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
直到她将咖啡递到他手中。
就在他接过纸杯的瞬间,一段极其清晰、带着明显不耐烦情绪的“信息流”,直接撞进了他的脑海:
【……又一个。每天都要看这些职场傀儡戴着面具演内心戏,真是受够了。打嗝打嗝,烦死了,什么时候能换个副作用?】
这感觉,和他摸“老板”时听到猫语吐槽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来源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
苏晓!她也是能力者!她的能力,就隐藏在她冲泡的咖啡里!能让人说真话,副作用是打嗝!而她本人,似乎也因此被迫“听”到了无数职场人的真实心声,以至于产生了强烈的厌烦!
林小满强忍着没有露出异样,他甚至没有立刻去喝那杯可能让他也当众出丑的咖啡。他深吸一口气,迎着苏晓那双带着淡淡倦怠的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低声开口:
“听到太多真心话……确实很累,对吧?”
苏晓擦拭咖啡机的手,骤然停顿。
她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正视林小满,那双原本淡漠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愕、戒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找到同类的震动。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锐利的审视:
“你是什么人?”
林小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晃了晃手中那杯滚烫的美式,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张经理消失的方向:“也许……和你是同一类人。被一些‘小事’缠上的人。”
苏晓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沉默了几秒,像是在评估风险,最终,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下班后,巷子口第二个垃圾桶旁边等我。”
林小满点了点头,付了钱,拿着那杯他注定不会喝的咖啡转身离开。他能感觉到,苏晓的目光一直像冰冷的探针,钉在他的背上。
他没有把这个发现立刻告诉顾小飞。他需要先确认,确认这个苏晓,究竟是潜在的盟友,还是另一个陷阱。
傍晚,林小满依言来到写字楼后巷。这里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垃圾桶,光线昏暗,鲜有人至。苏晓已经等在那里,脱掉了围裙,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卫衣,看上去比白天更显疏离。
“你到底知道多少?”她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眼神锐利。
林小满组织了一下语言,谨慎地透露了部分信息:“我知道……一些看似普通的行为,会带来特殊的效果,通常还伴随着……不太舒服的副作用。比如,我能偶尔听到别人没说出的话,或者……短距离移动一下位置。”他隐去了猫和共享单车的具体触发条件。
苏晓听完,脸上的戒备稍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疲惫和无奈。“所以,你也是‘流星雨’的受害者。”
“流星雨?”林小满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语。
“你不知道?”苏晓有些意外,但她没有深入解释,只是摆了摆手,“算了,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多。我的情况和你类似,我泡的咖啡,能撬开人的嘴,副作用就是你看到的,打嗝十分钟。”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很可笑吧?每天被迫当这座城市最廉价的测谎仪和心理垃圾桶。”
“那你听说过‘都市透明人’吗?”林小满急切地问出核心问题。
苏晓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再次变得警惕:“你们惹上他们了?”
“他们?”林小满的心沉了下去,“他们是谁?”
苏晓没有直接回答,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权衡利弊。“看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乱用能力。”她看了看四周,语速加快,“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你想活得更明白点,而不是哪天莫名其妙‘消失’,周日晚上,到这个地方来。”
她迅速报了一个地址,是林小满小区附近一家即将关门的老式杂货店。
“找李伯,就说是我介绍的。”苏晓说完,不等林小满回应,便转身快步融入了巷子另一头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林小满站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苏晓的出现,证实了能力者并非个例。她提到的“流星雨”、“他们”、“消失”,都指向一个更深、更复杂的隐藏世界。而那个老式杂货店和李伯,似乎是一个入口。
他拿出手机,将苏晓报出的地址存入备忘录。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拨开迷雾的迫切感,更加强烈地驱动着他。
他不再是被动接收警告的猎物,他开始主动触碰这个隐秘世界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