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纹撑着祭坛边缘站起身时，掌心先传来一阵粗糙的刺痛。
祭坛表面的亡灵符文早已被永恒之骨的爆炸震得开裂，尖锐的石棱像淬了死气的碎刃，狠狠划破他掌心的皮肉，暗红血珠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祭坛残留的黑灰上。诡异的是，血珠刚触到黑灰，就被缠绕的死气裹成一颗丑陋的黑球，在石面上滚了两圈，最后黏在一道符文凹槽里，像颗凝固的血泪。
“哼，这点伤都受不住，还想走出这地下城堡？” 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炸开，带着腐骨的腥气与亡灵特有的沙哑，是暗影骑士残存的记忆碎片在作祟。那些碎片像附骨之疽，只要岩纹稍显虚弱，就会趁机钻出来挑衅。
岩纹猛地按住太阳穴，指节用力到发白，指甲几乎嵌进皮肉里，试图压制脑子里翻涌的异物感。
“闭嘴！这不是你的身体，你懂什么！”他的声音带着颤抖，不仅是因为疼痛，更是因为那道声音里的熟悉感，仿佛这具身体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嘲讽，连神经都在跟着共鸣。
可反驳的话音刚落，眼前就猛地闪过一幅不属于他的画面：
亡灵深渊的瘴气像泼洒的墨汁般浓稠，九根丈高的白骨柱孤零零立在雾中，柱身刻满扭曲的金色符文，风卷着细碎的腐骨屑打在脸上，那刺痛感真实得让他下意识闭眼。
不对，这不是他的疼。
要暗影骑士三百年前在亡灵祭坛前，被光明修士的符纸划伤脸颊时的灼痛，此刻竟透过记忆碎片，完整地复刻在他的感官里。
“呃……”
岩纹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半步，膝盖重重撞到祭坛下的石座，发出咚的闷响。
这才发现，自己的膝盖还在不受控制地发颤，裤腿上沾着的黑潭污水早已干涸，硬邦邦地贴在腿上，磨得皮肤发红发烫，可他之前竟毫无察觉身体的感知，正被暗影骑士的记忆一点点吞噬。
魔狼察觉到他的异常，立刻从石缝里钻出来。
小家伙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后腿的伤口还在渗着淡红的血，原本蓬松的淡紫色毛发被血黏成一缕缕，走路时只能微微踮着脚，每一步都透着吃力。
可它还是强撑着挪到岩纹脚边，用温热的脑袋轻轻蹭着他的手背，毛茸茸的耳朵扫过他掌心的伤口，带来一丝微弱却珍贵的暖意。
“别碰我……”
岩纹下意识往后缩手，指尖却先摆出了个陌生的格挡姿势手肘微屈，掌心朝外，指缝间还凝着一丝淡紫死气，像淬了毒的锋芒。
这是暗影骑士在亡灵界对抗骨龙时的起手式，他连见都没见过，此刻却像刻在骨子里似的自然，连手臂的肌肉都在跟着记忆的惯性发力。
魔狼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尾巴耷拉下来，紧紧贴在腿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岩纹看着它受伤的后腿，心里猛地一揪：刚才那道格挡的动作，指尖的死气差点扫到魔狼的伤口，若真碰到，后果不堪设想。
“该死……”
他蹲下身，双手捂住脸，指腹用力按压眉心，试图压下脑子里翻涌的碎片。可越用力，越多不属于自己的画面就越汹涌地涌进来：
暗影骑士化为人形时，骨节咔咔作响的酸痛从他的肩膀传来，仿佛他的骨骼也在跟着重组
被镇魂符灼烧时，魂体像被扔进烈火里的灼痛感，从头顶蔓延到指尖，连指缝都在发麻
巫妖祭司黑袍上绣着的骷髅符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符文边缘泛着幽绿的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过来，钻进他的魂核里。
这些记忆像带刺的藤蔓，死死缠在他的意识里，每动一下都扎得他心口发紧。
恍惚间
他又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阿纹，缝棉袄的线不够了，你帮娘去巷口的针线铺买两卷？” 温声细语里，还裹着麦饼刚出炉的焦香，是他记忆里最温暖的味道。
可下一秒，画面就残忍地切换
暗影骑士被光明修士追得躲进亡灵深渊，背后的骨剑插着半截净化符，金色的符纸烧得滋滋作响，死气顺着符纸往下淌，那钻心的疼痛让他的魂火都在发抖。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在他体内撕扯，一边是人间烟火的暖意，一边是亡灵界的刺骨寒凉，他的意识像被放在天平两端，随时可能彻底倾斜。
岩纹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试图驱散这撕裂般的混乱。
他看向魔狼钻出来的方向，那里正是宠兽会长逃跑的密道入口，地上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脚印，显然对方逃跑时极为狼狈。
刚才暗影骑士的残魂爆发力量时，他的身体也曾不受控制地跟着爆发，一股蛮力顺着经脉冲出去。
若不是魔狼反应快，及时往旁边躲开，恐怕会像通道里散落的一地碎骨一样，被那股力量撞得四分五裂。
岩纹扶着魔狼钻进密道时，壁龛里的淡紫魂火正幽幽跳动，微弱的光芒照亮了通道两侧嵌着的奇特植物深紫色的魂苔紧紧贴在石壁上，叶片上泛着细碎的荧光，像撒了把星星，根茎处还缠着细小的魂晶碎片，在光线下折射出淡蓝的光晕。
这是暗影骑士记忆里能炼制疗伤魂膏的材料，连用法都清晰地浮现在岩纹脑海里。
“哼，算你还有点眼力，这魂苔配魂晶碎片，能治你小狼的伤。”暗影骑士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几分洋洋得意，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见识。
“不过得用亡灵炼术熬煮，先把魂苔烧成灰，再用死气裹着魂晶碎片融进去。你人族的草药慢得像蜗牛爬，等你熬好，你小狼的腿早废了。”
“我不用亡灵炼术。”岩纹冷冷打断他，弯腰抠下一小块魂苔。
指尖刚碰到叶片，就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像摸到了万年寒冰，连指尖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
可下一秒，脑子里突然闪过另一幅画面
暗影骑士用骨勺搅拌着一锅黑色的膏体，锅里飘着修士的残魂，那些魂体还在微弱地挣扎，膏体熬成时泛着令人作呕的腥气，那股腐味顺着记忆钻进他的鼻腔，胃里瞬间一阵翻涌。
“呕……”岩纹猛地捂住嘴，后退半步，魂苔从指尖滑落，掉在地上沾了层灰。
可就在这时，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泛起淡紫死气，那些死气像有生命的藤蔓，顺着地面缠上魂苔。
原本鲜活的魂苔瞬间蔫了大半，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干枯，竟真的开始往灰烬里蜕变。
暗影骑士的记忆像毒藤，正顺着他的经脉往意识深处钻，连身体的本能都在不自觉地模仿亡灵的动作。
他甚至能感觉到，体内的血液流动都变慢了，仿佛正被死气一点点污染。
“你看，你早就会了。”暗影骑士的声音带着诱惑，像毒蛇吐信般缠在他耳边，“别装什么好人，用亡灵炼术，半个时辰就能熬好药膏。
用你那破青灵草，熬到明天太阳出来（如果这破地堡有太阳的话）也没用。
你不想保护你的小狼吗？
还是说，你更怕变成‘怪物’？”
“我不是怪物！”岩纹嘶吼着，猛地甩动手臂，试图驱散指尖的死气。
淡紫雾气在空中散开，却又像有黏性似的，重新缠回他的手腕。魔狼被他的情绪感染，也龇着牙，对着空气低吼，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警惕。
它能清晰地感觉到，主人身体里有两股力量在打架，一股是熟悉的、带着暖意的人族气息，一股是陌生的、冰冷刺骨的亡灵死气。
岩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从怀里掏出用布包好的青灵草，叶片上还带着秘境的露水气息，边缘沾着的泥土是云城郊外的黄土，是他与人族身份仅存的联系。
他找了块平整的石板，从地上捡起半截兽骨当杵，刻意放慢动作，一边捣药一边轻声念着母亲教他的童谣：“青灵草，贴伤口，疼疼飞走不回头……”童谣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微光。
暂时挡住了暗影骑士的记忆干扰。
石杵捣在草药上，发出“咚咚”的轻响，青灵草的清香渐渐散开，冲淡了空气中的死气，让他混乱的意识稍稍清明。
可刚捣出半碗翠绿的草汁。
通道深处突然传来 “窸窸窣窣” 的声音，像无数只虫子在爬动，在寂静的密道里格外刺耳。
岩纹立刻握紧石杵，示意魔狼躲到他身后。
借着壁龛的魂火，他看清了来者 —— 三只巴掌大的骨甲虫，甲壳泛着黑褐色的光，表面刻着细小的亡灵符文，正顺着石壁快速爬过来，触角上还沾着魂苔的碎片，显然是被魂晶的气息吸引来的。
“杀了它们，甲壳留着。”暗影骑士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用死气缠它们的触角，能让它们动不了，不要怕浪费力量，你明天还要练引魂术呢。”
岩纹没说话，捡起地上的碎骨，挡在魔狼身前。
骨甲虫爬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跟前，一只甚至张开嘴，露出里面细密的尖牙，朝着魔狼受伤的后腿扑去。魔狼龇着牙，猛地扑上去，咬住一只骨甲虫的壳，却被光滑的甲壳滑开，反而差点被甲虫的尖牙划伤侧脸。
“小心！”
岩纹心里一急，指尖的淡金光丝突然亮起，那是玄黄水滴的时光之力，带着温暖的波动，与死气截然不同。
他终究没用死气，而是调动了这股能守护生命的力量。光丝像柔软的丝线，缠上骨甲虫的触角，甲虫瞬间僵在原地，连甲壳的颤动都停了下来，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魔狼趁机扑上去，咬住甲虫的壳，把它拖到石板旁。岩纹举起碎骨，对准甲虫甲壳的连接处轻轻一砸
“咔嚓” 一声脆响，甲壳被完整地拆下来，里面飘出一缕淡蓝的魂火，被魔狼一口吞了，小家伙的眼睛瞬间亮了几分，显然魂火能补充它的体力。
剩下的两只甲虫也被他用同样的方法解决。
岩纹把三块甲壳拿到黑潭边洗干净，放在石板上晾干，打算明天用来装炼好的草药汁。
低头看向魔狼，小家伙正舔着爪子上沾到的草汁，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依赖，蹭着他的裤腿，像在安慰刚才激动的他。
沿着密道走了近一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地下城堡的主入口就在眼前，厚重的石门半开着，门外飘着淡淡的雾气，带着地面森林的湿润气息；
门内的地面上散落着不少碎骨，有的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显然之前有过激烈的战斗。空气里除了挥之不去的死气，还混着淡淡的血腥味，是宠兽会长的手下留下的。
“小心点，本尊当年在入口设了两只‘残血骷髅’，专门抓想偷跑的低阶死灵，现在说不定还在。”暗影骑士的声音突然变得警惕，不再是之前的嘲讽，反而带着几分真实的提醒。
那骷髅的骨刀上有腐血毒，沾到就会顺着伤口往骨头里钻，比你小狼的伤厉害十倍。当年有个修士被划了一下，半个时辰骨头就变黑了，最后为了保命，自己把腿砍了。
岩纹点点头，扶着魔狼躲在石门后的石柱旁，探头往门内小心翼翼地看。
果然，两只骷髅兵正靠在门两侧的石壁上，骨手握着锈迹斑斑的骨刀，刀身上还沾着黑褐色的血痂，像凝固的沥青；眼窝中的魂火泛着淡红的光，比之前遇到的普通骷髅兵亮了不少，显然是高阶些的残血骷髅。
它们的骨头上刻着细小的红色符文，是暗影骑士当年用来增强战力的血魂符，符文还在微微闪烁，说明骷髅兵还保持着战斗状态。
“左边那只的颈椎有裂缝，是当年本尊砍的，你攻它那里。”暗影骑士的声音像在指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用碎骨砸它的眼窝，魂火灭了就好，别犹豫，它砍你一刀，你就完了。”
岩纹没说话，从地上捡起两块粗壮的碎骨，一块递给魔狼
小家伙叼着碎骨，尾巴轻轻晃了晃，做好了战斗准备
一块紧紧握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示意魔狼从右边绕过去吸引注意力，自己则从左边悄悄靠近。
残血骷髅的听觉很灵，能捕捉到细微的声响。岩纹尽量放轻脚步，鞋底踩在碎骨上，还是发出 “咔嚓” 的轻响，在寂静的通道里格外刺耳。
可刚走两步，左边的骷髅兵突然动了，骨刀 “唰” 地挥过来，带着一股浓烈的腥气，刀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岩纹下意识往后躲，却忘了身后是一级台阶，差点摔下去。还好魔狼及时扑过来，用身体狠狠撞了骷髅兵一下。
虽然小家伙的力量不大，却让骷髅兵的动作慢了半拍，骨刀擦着岩纹的衣角砍在地上，溅起一串石屑。
“就是现在！”暗影骑士的声音在脑子里炸开，带着急促的催促，“用死气缠它的关节，别浪费机会！”
岩纹没听他的，反而握紧碎骨，趁着骷髅兵动作迟缓的间隙，狠狠砸向它的颈椎
“咔嚓” 一声脆响，骷髅的颈椎裂开更大的缝，骨节间的连接彻底松动，眼窝中的魂火剧烈闪烁，像风中摇曳的烛苗，显然受了重伤。
可没等他再补一下，右边的骷髅兵突然挥刀砍向魔狼。
魔狼的后腿还没好利索，躲得慢了些，骨刀擦过它的腿，留下一道浅痕，黑褐色的毒血立刻渗了出来，沿着毛发往下滴。
“魔狼！”
岩纹心里一急，脑子里突然闪过暗影骑士的战斗技巧：用死气缠住骷髅的关节，限制它的动作，再集中力量攻击魂火。
他的身体几乎要本能地照做，指尖已经泛起淡紫死气，可看到魔狼痛苦的低鸣，看到它腿上蔓延的黑毒，他突然清醒他不能用死气，不能变成暗影骑士那样视生命为草芥的怪物。
岩纹猛地甩动手臂，将刚凝聚的死气逼回身体，淡金光丝再次亮起，缠上右边骷髅兵的膝盖。
让骷髅兵的动作瞬间变慢，关节处的骨节像生了锈，每动一下都发出 “咯吱” 的声响。
魔狼趁机扑上去，咬住骷髅的眼窝，将里面跳动的魂火吸了出来，骷髅兵的骨躯瞬间瘫软，散成一堆碎骨。
左边的骷髅兵想过来帮忙，却被岩纹用碎骨狠狠砸中眼窝
魂火噗地一声熄灭，骨躯也跟着散架，只剩下满地零碎的骨头。
战斗结束后，
骷髅岩纹立刻蹲下身
查看魔狼的伤口
腐血毒已经开始往周围的皮肉扩散，原本淡紫色的毛发被染成了黑褐色，伤口周围的皮肤也肿了起来，摸上去滚烫。
“该死的腐血毒……”
他咬着牙，心里满是自责。
他想起刚才在密道里采的魂苔，虽然不想用亡灵炼术，可现在魔狼的伤势危急，只能试试。
“用魂苔的灰混着你的死气，能解腐血毒。”
暗影骑士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几分 “我早说过” 的得意，
“我早说过，不用我的方法，你什么都做不成。”
岩纹没反驳，从怀里掏出之前收好的魂苔，用从镇兽司带的打火石（还剩半盒，是他出任务时必备的工具）点燃。
魂苔燃烧时发出 “滋滋” 的声响，冒出淡蓝的火焰，烧尽后留下一小撮黑灰，还带着淡淡的魂气。
他逼出指尖的一丝死气，小心地混进灰里，调成糊状，轻轻敷在魔狼的伤口上。
“呜呜……”
糊状刚贴上，魔狼就疼得低鸣起来，身体微微颤抖，却懂事地没有躲开。
可很快，它就安静下来，伤口处的黑褐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慢慢恢复了淡紫的颜色，肿胀也消了不少。
“好了，毒解了”岩纹松了口气
轻轻摸了摸魔狼的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背又多了几道细小的黑纹，清楚地知道，死气用得越多，他的身体就越像亡灵，离曾经的自己就越远。
他抬头看向城堡深处，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死气像冰冷的潮水，不断往他身边涌来。
“我们去血池，先把你的伤治好，再学启动传送阵的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