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载光阴于定中不过一瞬。
温颜再睁眼时,眸底似有熔金流淌,周身流转的不再是清灵仙气,而是磅礴无尽、创生衍化的先天生机道韵。
闭关静室早已承受不住这股力量,无声化为齑粉,露出外界苍穹。
霎时间,九天之上云霞蒸蔚,万千瑞彩垂落,百鸟虚影自四海八荒腾起,环绕着她所在的仙山翩跹鸣叫,其声清越,敬贺朝拜。
一道纯粹由天道法则凝聚的金光轰然灌入她顶心,庞大的神格就此凝聚——掌生机,衍造化。
鸟族驻地,无论修为高低,族裔为何,皆不由自主地向着那霞光万丈处伏低身躯,血脉深处涌动着最原始的敬畏与狂喜。
凤凰出世,百鸟朝宗。
温颜立于万道霞光与百鸟虚影中央,墨发无风自动,额间一枚璀璨的凤凰神纹逐渐凝实,尊贵不可方物。
她感受着体内奔涌的、足以令枯木逢春、沧海焕新的浩瀚神力,神情却无太多波澜。
万载枯寂,换得这般通天彻地,似乎…也算值得。
仙侍们恭敬垂首,引她前往重整一新的凤凰殿。
一路所遇仙族,无不屏息垂目,不敢直视。
尚未行至殿门,一道略显急促的鸟族长老气息便迎了上来,是自幼看顾她的云翳长老。
“恭贺尊上功成出关,登临神位!”云翳长老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大礼参拜。
温颜袖袍轻拂,一股柔和神力托起他:“长老不必多礼,族中一切可好?”
云翳长老起身,脸上喜色却淡去几分,欲言又止。
温颜步入殿中,于主位坐下,目光平静落下:“直言便是。”
云翳长老叹息一声:“族中事务俱安,只是…只是二公主她…”
他顿了顿,似难以启齿,“尊上闭关后不久,天后娘娘便常召二公主前往天宫…不知怎的,二公主便…便对火神旭凤殿下情根深种,平日只知追缠火神左右,修行荒废,族中事务更是…一言难尽啊。”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殿外悠远的仙乐与鸟鸣。
温颜静静听着,指尖在神座扶手上轻轻一点。
万载不见,那个曾跟在她身后,软糯喊着“阿姐”的小丫头,竟成了这般模样。
追缠男子,荒废修行?
就在此时,殿外仙侍通传:“天后娘娘到——”
珠帘轻响,环佩叮咚,天后荼姚身着华贵宫装,笑容温婉地步入殿中,身后跟着两队低眉顺眼的仙娥。
“颜儿终于出关了,本宫闻得天地异象,便知是你功成。”
天后荼姚走上前,亲热地拉住温颜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满是惊艳与赞叹,
“好,好,世间唯一凤凰,掌生机之神位,我鸟族终有顶立门户之人了。”
温颜含笑起身,微微颔首:“姑姑。”
“快坐,”荼姚拉着她一同坐下,语气关切,“方才在外似乎听到云翳长老提及你妹妹?
唉,那孩子也是个实心眼的,自见了旭凤便一颗心扑了上去,少年人情热,也是常事。”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流光溢彩的羽符,轻轻推到温颜面前。
“旭凤那孩子也是,性子冷了些,总对你妹妹若即若离的,平白让人伤心。
颜儿你如今贵为生机之神,神力无双,不如就借此良机,为你妹妹这份心意添一份天赐的贺礼?
若能促成这桩良缘,亦是六界一桩美事。”荼姚笑意温柔,眼底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掠过,
“此乃传讯羽符,可将你的神力福泽,精准赐予你想祝福之人。”
温颜目光落在那枚羽符上,其上天后的气息若有似无。
她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指尖掠过羽符,感受到其中隐藏极深的一丝蛊惑之力的残留。
“姑姑所言甚是。”她拿起羽符,声音温和,“妹妹心有所属,我这做姐姐的,自当成全。”
荼姚脸上笑容愈盛。
温颜起身,步至殿中广阔露台,俯瞰云海万千。
她抬起手,那枚羽符悬浮于掌心之上。
浩瀚无尽的生机神力自她体内奔涌而出,翠碧神光冲霄而起,顷刻间映透九重天宇,甘霖普降,灵花绽放于三界每一个角落,万物生灵皆感受到一股焕然一新的蓬勃生机。
无数仙神惊愕抬头,望向这惊天动地的神力展现。
荼姚站在她身后,看着这笼罩三界的生机神力,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成了。
然而,那浩瀚神力通过羽符的瞬间,温颜眸底熔金之色微微一闪,一缕极细微、却足以斩断一切因果命线的毁灭气机,混在磅礴生机之中,循着那丝蛊惑之力的源头,悄无声息地缠绕而上。
神力光辉缓缓散去。
温颜回身,依旧是那般端庄温和的模样:“姑姑,贺礼已送出。”
荼姚心满意足,又闲话几句,便借口天宫事务起身离去。
次日清晨,南天门方向陡然传来数道惊慌失措的仙驾波动,一道震惊六界的消息以骇人的速度传遍天宫——火神旭凤于涅盘静修中突发意外,本命涅盘火一夜之间尽数熄灭,反噬重伤。
与此同时,鸟族二公主眉间那道象征着与旭凤微弱因果联系的凤族印记,竟骤然消散无踪,修为亦大跌。
凤凰殿内,温颜正执着一卷古籍闲闲翻阅,殿门“轰”的一声被巨力撞开。
天后荼姚去而复返,华美的宫装因急速飞行而略显凌乱,往日温婉从容的面具碎裂无踪,只剩下全然的惊怒与难以置信。
她死死盯着座上的温颜,声音尖利:“你做了什么?旭凤的本命火为何会熄?你妹妹的印记……”
温颜缓缓放下书卷,抬眸。
她指尖正拈着一枚幽暗的、不断试图扭曲蠕动的黑色蛊核,那上面属于荼姚的气息再明显不过。
“姑姑来了?”温颜语气轻缓,指尖神力微吐,那枚蛊核在她指间无声化为虚无。
“哦,不过是依姑姑所言,送了份‘贺礼’罢了。”
她站起身,裙裾无风自动,额间凤凰神纹流转着冰冷而威严的光泽,一步步走向僵立的荼姚。
“姑姑可知,”温颜唇角弯起一丝淡漠的弧度,眼底再无半分温情,唯有睥睨生灵的冰冷神性,“凤凰掌的,可不只是生机。”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磅礴无尽的毁灭气机自她周身弥漫开来,压得荼姚几乎喘不过气,脸上血色尽褪。
温颜的声音轻轻落下,却似惊雷炸响在荼姚神魂深处:
“还有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