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巡天令那断续而模糊的指引,林风在荒芜边缘又不知穿行了多远。周遭依旧是那令人压抑的灰蒙与空无,唯有巡天令偶尔亮起的微光和星辰珠内“辰”那平稳的沉眠气息,提醒着他并非在绝对的虚无中迷失。
直到某一刻,前方那永恒的“空”被打破。
并非再次出现“起源之痕”那般怪诞的景象,而是……一片无比壮阔,却又死寂得令人心头发堵的“墓地”。
无数庞大无比的星辰残骸,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巨人尸骨,静静地漂浮在虚空之中。它们并非简单的岩石或冰球,而是真正曾经孕育过生命、闪耀过文明的星辰核心!有的断裂成两半,露出内部早已冷却、结晶化的星核;有的表面布满了巨大的、仿佛被某种恐怖存在啃噬过的齿痕;有的则保持着相对完整的球体,但其上遍布着深可见骨的裂痕,没有任何光与热,只有永恒的冰冷与黑暗。
这些星辰残骸大小不一,小的犹如山岳,大的甚至比寻常恒星系还要庞大。它们散发出的气息古老而悲凉,残留着各自截然不同的法则韵味,有炽热,有冰寒,有厚重,有轻灵……但此刻,所有这些韵味都蒙上了一层死亡的尘埃。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星辰坟场中,弥漫着一种极其淡薄、却无比纯粹的“寂灭”气息。与“起源之痕”中那活跃、暴虐的寂灭意志不同,这里的寂灭,是沉淀的,是冰冷的,是万物终结后残留的余烬。
“星骸葬地……”林风心中浮现出这个名字。根据《万界星图·残卷》的零星记载,这是一片连星枢都知之甚少的禁忌区域,传说中是数个纪元以来,被“寂灭之潮”彻底摧毁的星辰最终的归所。巡天令将他指引至此,是偶然,还是此地隐藏着通往起源之地的线索?
他收敛气息,将平衡道域维持在最小范围,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这片死寂的坟场。
穿行在巨大的星辰残骸之间,仿佛穿梭在时间的墓碑林中。他能感受到那些残骸中残留的不甘与绝望,那是文明在最终时刻发出的、无人回应的呐喊。偶尔,他能看到一些残骸上,保留着人工造物的痕迹——倾塌的巍峨建筑,断裂的星空巨舰,风化剥蚀的巨型雕像……它们无声地诉说着往昔的辉煌与最终的寂灭。
这里并非完全没有“活物”。
林风看到一些奇异的、半透明的幽魂状能量体,在残骸间漫无目的地飘荡。它们是由星辰毁灭时,亿万生灵瞬间消亡的残念与逸散的精神力聚合而成,没有智慧,只有本能的对“生”的眷恋与对“寂灭”的恐惧。它们会本能地靠近林风,试图汲取他身上的生机,但在触及平衡道域的刹那,便被那蕴含生灭平衡的道韵净化、安抚,化作点点光雨消散,回归宇宙本源。
他还遭遇了一些以寂灭余烬和星辰死气为食的诡异生物。它们形态狰狞,如同扭曲的阴影,攻击方式诡谲,能侵蚀道则,消磨生机。林风凭借新生的平衡道域与【道衍万象】,谨慎应对,或将其净化,或巧妙避开。他不想在此地引发太大动静,以免惊动可能存在的、更恐怖的东西。
随着深入,他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迹象。
在一些相对完整的星辰残骸内部,似乎存在着极其微弱的能量反应。那并非生灵的气息,更像是某种……沉睡的装置,或是濒临熄灭的文明火种?
他选择了一颗体积中等、表面裂痕较少、内部能量反应相对清晰的星辰残骸,小心翼翼地潜入其中。
残骸内部,是一个早已死去的世界。大地干裂,天空是永恒的昏暗,没有大气,没有水源,只有冰冷的岩石和金属废墟。曾经的山川河流只剩下扭曲的轮廓,巨大的城市遗迹如同巨兽的骨架,暴露在虚空之下。
循着那微弱的能量反应,林风来到了地壳深处。这里竟然还保留着一个相对完整的巨大空间,似乎是某个文明最后的避难所或者核心控制中心。
空间中央,是一座高达万丈的菱形水晶碑。碑体布满了裂痕,光芒极其黯淡,但依旧在顽强地闪烁着,散发出微弱的时空波动和记录信息的气息。水晶碑周围,散落着无数具身披古朴银甲、早已化为枯骨的遗骸。他们保持着生前的姿态,有的围坐在控制台前,有的相互依靠着墙壁,有的手持武器面向入口……仿佛在最后一刻,仍在坚守着什么。
林风走近水晶碑。当他将神识探入其中时,一段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
“……第……七纪元……‘苍辉文明’……最终记录……”
“……寂灭之潮……不可阻挡……母星屏障破碎……”
“……启动‘方尖碑’……封存文明数据库……希望……后来者……”
“……能量即将耗尽……坐标……‘星核共鸣区’……或许……生机……”
“……愿星光……永不熄灭……”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那水晶碑最后闪烁了一下,彻底失去了所有光芒,化作一块凡石。连同周围那些坚守到最后的遗骸,也在一阵微风中,化作了飞灰,彻底消散。
苍辉文明……第七纪元……
林风默然。这是一个比“光之民”所在的纪元还要古老的文明,也终究未能逃脱覆灭的命运。他们留下的最后信息,提到了“星核共鸣区”和“生机”?
他仔细感应,确实从这颗星辰残骸那早已死寂的星核最深处,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共鸣波动。这波动并非源于星核本身(它早已死亡),而是仿佛在呼应着遥远虚空中的某个特定频率。
巡天令在此刻,也微微震动了一下,指向与那共鸣波动大致相同的方向!
难道,这片星骸葬地中,还隐藏着连苍辉文明这等古老存在都视作“生机”的秘密?那“星核共鸣区”又是什么?
就在林风沉思之际,异变突生!
一股强烈的、带着明显恶意的空间波动,从葬地深处传来!紧接着,一道暗紫色的、充满了腐蚀与吞噬意味的能量光束,撕裂虚空,朝着他所在的这颗残骸悍然射来!
攻击者并非葬地本身的诡异生物,而是……外来者!
林风身形瞬间模糊,消失在原地。暗紫光束击中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将那片区域连同水晶碑的基座都腐蚀出一个巨大的空洞,边缘滋滋作响,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他出现在残骸之外,目光冷冽地望向攻击来源。
只见在远处几块巨大的星辰残骸之间,悬浮着三艘造型狰狞、覆盖着暗紫色生物质装甲的梭形星舰。星舰表面蠕动着如同血管般的纹路,散发着与“归墟教团”相似,但又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虚无”气息!舰体上,烙印着一个扭曲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漩涡标志。
是“寂灭之源”的爪牙?还是“归墟教团”背后的真正主宰派出的追兵?
它们竟然追踪到了这里!
为首的那艘星舰舱门打开,一个身披暗紫长袍、面容笼罩在阴影中、只露出一双燃烧着虚无火焰眼眸的身影踏步而出。其气息阴冷强大,赫然也是一位炼虚期的存在!而且其身上散发出的“虚无”道韵,远比林风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都要精纯、可怕!
“平衡的余孽……星枢的走狗……”沙哑冰冷的声音,如同刮骨寒风,直接响彻林风的识海,“交出你从‘起源之痕’带走的星灵残骸,皈依永恒的寂静,可留你全尸。”
林风心念急转。对方目标明确,直指“辰”,而且能追踪至此,显然有特殊手段。此地不宜久留,更不能让它们发现星辰珠的秘密。
他没有任何废话,体内涅盘道种轰鸣,新生道域瞬间扩张,【道衍万象】蓄势待发!同时,巡天令被全力激发,更强的星光笼罩其身,就要强行突破!
“冥顽不灵!”那暗紫身影冷哼一声,双手结印,周身虚无道域弥漫,化作无数条扭曲的、吞噬光线的触手,向林风缠绕而来。另外两艘星舰也同时开火,暗紫光束交织成死亡之网!
大战,在这片沉寂了无数纪元的星辰坟场中,骤然爆发!
星光与虚无碰撞,平衡与吞噬交织,法则的轰鸣震动着古老的残骸。
林风以一敌三,凭借新生的道域与对星辰之道的更深理解,虽略显吃力,却并未落入下风。他且战且退,试图向着巡天令指引和星核共鸣的方向突围。
然而,就在他与那暗紫身影硬撼一击,借力飞退的刹那——
“嗡!!!”
从星骸葬地的最深处,那巡天令指引的终极方向,猛地传来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如星海、却又带着无尽悲伤与苍凉的意志波动!
这波动是如此强大,如此古老,瞬间席卷了整个葬地!无论是林风的平衡道域,还是那暗紫身影的虚无道域,亦或是星舰的攻击,在这股意志面前,都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摇曳欲灭!
所有战斗戛然而止。
林风与那暗紫身影同时骇然望向葬地深处。
只见在那无数星辰残骸拱卫的最中央,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无比温暖的星芒,缓缓亮起。
紧接着,一个仿佛由无数文明遗愿、亿万生灵最后祈祷汇聚而成的、充满了疲惫与希冀的苍老意念,如同最后的钟声,回荡在每一个拥有意识的存在心间:
“……后来者……请……帮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