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城墙在夕阳下如同一位身负重伤的巨人,沉默地矗立着。
城头之上,新换的“周”字大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却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悲戚。
绝龙岭一役,西岐精锐几乎全军覆没,伯邑考的阵亡,更是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一个西岐军民的心上。
王宫之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灵堂之内,伯邑考的牌位前香烟缭绕,却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然而,就在这灵堂不远的议事殿中,一场关乎国本与未来的激烈争论,正在悄然上演。
“父王驾崩,长兄新丧,国不可一日无君!我身为姬发次子,理当继承大统,统率三军,为长兄报仇,为万民开太平!”
姬发一身素缟,面容因悲愤与急切而显得有些扭曲,他振臂高呼,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
“二公子,万万不可!”
一旁,白发苍苍的太颠颤巍巍地出列,老泪纵横,“伯邑考公子尸骨未寒,我等便商议继位大事,于情于理不合!更何况,大王尚在,此举岂非……岂非逼宫?”
“太颠大人此言差矣!”
散宜生眉头紧锁,沉声道:“国事为重,私情为轻。如今西岐危在旦夕,军心不稳,若无新君登基,何以安定人心,何以号令诸侯?二公子继位,乃是顺天应人!”
姬姓皇亲国戚们立刻分成了两派,争执不下,整个大殿吵嚷得如同市集。
就在此时,丞相姜子牙,手持打神鞭,缓步走上殿前。
他面色沉静如水,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闪烁着无人能懂的复杂光芒。
自从绝龙岭被鸿钧老祖以无上神通救回,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少了几分飘逸,多了几分沉重。
“诸位,静。”
姜子牙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让整个大殿安静下来。
“大王之意,本相已知晓。”
他缓缓开口,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姬发身上,“大王曾言,伯邑考仁德,堪为太子,然天不假年,壮志未酬。姬发勇武,有雷霆之势,正可继其兄之遗志,兴我大周,全力辅佐新君。”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番话,既保全了姬昌的父慈,又给了姬发继位的名正言顺,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姬发眼中闪过一丝狂喜,立刻跪倒在地:“姬发,谢父王成全!谢丞相鼎力扶持!”
一场继位风波,在姜子牙的斡旋与姬昌的“退让”下,就此尘埃落定。
三日后,姬发在一片复杂而肃穆的气氛中,登基为周天子,改元“武王”。然而,他心中那团复仇的火焰,却烧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旺盛。
登基大典的喧嚣尚未散尽,一股股恐怖至极的威压,便从天而降,笼罩了整座西岐城。
西方天际,金光万道,瑞气千条。
祥云之上,药师与弥勒并肩而立,宝相庄严,佛光普照。
其后,紧那罗怒目圆睁,杀气内敛,再之后,是气息凝练如山的十八罗汉,每一位都散发着大罗金仙圆满的恐怖气息,尤其是复活的降龙与伏虎,准圣的威压若隐若现,令人不敢直视。
几乎在同一时刻,东方紫气浩荡三万里,仙音缥缈,天花乱坠。
元始天尊座下,玄松子、广成子、云中子、赤精子、惧留孙五位准圣领头,太乙真人、玉鼎真人、灵宝大法师等十金仙尽皆到场,他们一个个气息渊深如海,仙体莹润,显然在服用了元始天尊赐下的九转金丹后,不仅伤势尽复,修为更是更上一层楼。
两股庞然大物的同时降临,让西岐城内的所有修士都感到了发自灵魂的战栗。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仙凡之别,而是两股足以撼动天地的力量在此交汇。
周天子姬发亲率文武百官,在宫门外迎接。
面对这两位神话中的存在,他纵有万丈豪情,也不得不躬身行礼。
“西岐武王姬发,拜见阐教众位仙长,拜见西方教二位圣人。”
广成子一拂尘,淡然道:“武王不必多礼。我等奉师尊之命,前来恭贺武王登基,并助武王完成吊民伐罪之大业。”
弥勒则笑呵呵地打了个圆场:“阿弥陀佛,武王吉人天相,必有神助。我西方教亦是来随喜功德,共襄盛举。”
简单的寒暄过后,众人再次回到议事殿。这一次,殿内的气氛截然不同。
如果说之前是凡人的争吵,那么现在,就是决定天下走向的神仙会议。
姬发迫不及待地将目光投向广成子,这位阐教上仙,此刻在他眼中就是希望的化身。
广成子神色冷峻,目光如电,缓缓开口:“此次绝龙岭之败,非战之罪,实乃天数使然。然天道无情,我等却要逆天而行。如今,我阐教有玄松子老师、贫道、云中子师弟,以及赤精子与惧留孙共五位准圣。加上西方教药师、弥勒、紧那罗尊者三位,我方准圣总数已达八位!”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强大的自信:“殷商一方,虽有蓬丘仙岛搅局,但明面上的准圣,不过孔宣、龙女、赵公明、云霄等数人。我方在顶尖战力上,已然占据绝对优势!优势在我!”
此言一出,满座振奋!姬发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广成子继续说道:“南宫适将军已在岐山重整兵马,新兵训练初具成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武王,不知何时祭坛封帅,择日东征?”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伐商大计将就此一锤定音之时,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身影,缓缓开口了。
“不可。”
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所有人的热情。
众人循声望去,正是手持打神鞭,闭目养神的姜子牙。
姜子牙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子深邃得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的生灭。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面前空无一物的桌面,仿佛在看着一盘无形的棋局。
“广成子师兄所言,是力,非势。”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等准圣虽多,但殷商气运未绝,国祚尚在。更有截教万仙暗中相助,蓬丘仙岛高手如云,更有那闻太师、魔家四将等凡间统帅,非同小可。此刻东征,不过是另一场绝龙岭的翻版罢了。”
“那依丞相之见?”
姬发皱眉问道,他不喜欢这种拖沓。
姜子牙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大能,包括玄松子和弥勒。
“我等需等一个时机。”
“等?等什么?”
广成子眉头微蹙,他对姜子牙的“天命”之说,始终抱有一丝疑虑。
姜子牙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等……殷商自己露出破绽。等他们内部的矛盾激化,等他们的信心动摇,等他们为了对付我们,而不得不将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兵法有云,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我等现在,就是要先立于不败之地。”
他转向药师,微微颔首:“药师道友,贵教精于医道,亦擅长安魂定魄。不知可否在东征之前,为我西岐阵亡将士,做一场盛大的超度法会?”
药师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合十道:“阿弥陀佛,丞相慈悲。此乃分内之事,我义不容辞。”
“好!”姜子牙一拍扶手,“超度亡魂,一可安我军心,二可收拢英灵,三可向天下昭示我大周之仁德!此事,便由西方教主持,阐教护法,武王您亲临祭拜!”
“同时,”
他又看向广成子,“请仙长传讯元始天尊,我等需要一座真正的护山大阵,一座能抵挡圣人之下一切攻击的绝世大阵,将西岐城彻底守护起来。在时机未到之前,我们只守不攻!”
姜子牙的计划,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完全是一套“守”的策略,与他们来此的“攻”的初衷背道而驰。
玄松子一直沉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他看着姜子牙,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看似平凡的阐教弟子。
他隐隐感觉到,姜子牙的背后,似乎有更深层次的力量在指引。
而弥勒,则抚着大肚子,笑得更加灿烂了:“善哉,善哉。丞相之谋,深合我佛‘忍’与‘等’之真谛。我西方教,愿全力配合。”
一场原本应该激昂的出征前会议,被姜子牙硬生生扭转成了一场“固守待机”的战略部署。
姬发虽然心有不甘,但在众位大能,尤其是姜子牙这位“天命之人”的坚持下,也只能无奈同意。
西岐城,就此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备战状态。
一场由阐教与西方教联手打造的、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构建起来。
而在遥远的朝歌城,商王帝辛在得知西岐的异动后,嘴角也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
“固守?真是天真。传朕旨意,命黄飞虎为帅,率领大军,不日便兵发西岐!朕要让他们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不过是土鸡瓦狗!”
封神量劫的棋盘上,双方落子都变得异常谨慎。
一边是磨刀霍霍,准备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荡平西岐;另一边却是深沟高垒,摆出了一副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所有人都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对峙之下,正酝酿着一场比绝龙岭惨烈百倍、千倍的风暴。而姜子牙所等待的那个“时机”,究竟会是什么?
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