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鲸的体内,时间与空间的感知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那无处不在的、缓慢而有力的生命脉动,提醒着凌薇和艾拉,她们正身处一个何等庞大且危险的生物体内。
粘稠的、带着腥甜与腐蚀性气味的空气透过简易防护服的过滤层,依旧能闻到那令人不适的味道。脚下是富有弹性却并不稳定的生物组织,踩上去微微下陷,仿佛踏在某种活着的、温热的沼泽之上。四周蠕动的暗紫色“墙壁”上,粗大的能量血管如同蜿蜒的河流,流淌着幽紫色的光芒,将这片巨大的腔室映照得光怪陆离。
“跟紧我。”凌薇低声道,她的双眸深处,隐隐有淡银色的微光流转,那是【星辰共鸣】全力催动的迹象。怀中的星核碎片散发出稳定的温热感,如同指南针一般,为她指引着那个隐藏“异物”的方向。
艾拉紧随其后,她的猫耳警惕地竖立着,捕捉着空气中任何细微的声响和能量波动。她的裂爪混血身份在此刻显露出优势,对周围混乱的虚空能量似乎有着天生的适应力,不像凌薇需要分心抵抗能量的侵蚀。
两人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如同迷宫般的生物腔室中,避开那些缓缓滴落、带有强烈腐蚀性的消化液,以及一些无意识蠕动着、试图缠绕上来的细小触须状组织。铁砧提供的工程激光切割器在凌薇手中,偶尔用于清除挡路的脆弱组织,但她们的行动尽可能轻缓,生怕惊动这头沉睡的巨兽。
“左前方,那个凸起的褶皱后面。”凌薇根据星核碎片的共鸣,精准地判断着位置。
她们绕过一堵如同肉山般的组织褶皱,眼前出现了之前被激光切割出的那个细小切口。切口处还在微微渗着淡紫色的生物荧光液体,而就在切口深处,一点与周围幽紫光芒截然不同的、微弱的乳白色光华,正顽强地透射出来。
“就是那里!”凌薇精神一振。
然而,就在她们准备靠近时,异变陡生!
“嗡——”
一股强大的精神威压毫无征兆地降临,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敲打在两人的意识层面!艾拉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几乎站立不稳。凌薇也是头脑一晕,但她强大的精神力以及怀中星核碎片传来的清凉感让她迅速稳住了心神。
这不是物理攻击,而是精神层面的警告!或者说,是这头虚空鲸无意识散发出的、针对体内“寄生虫”的排斥反应!
紧接着,周围原本缓慢流淌的能量血管,光芒骤然变得明亮而急促!蠕动的生物组织开始加速收缩、舒张,整个腔室的压力似乎在急剧升高!更糟糕的是,从四周的黑暗中,缓缓探出了数条粗壮的、由纯粹幽暗能量构成的触手,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锁定了凌薇和艾拉,带着毁灭的气息,缓缓逼近!
“它发现我们了!它在调动体内的防御机制!”艾拉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声音带着焦急。
“翠玉之星,我们触发了防御机制!需要火力吸引它的注意!重复,需要火力吸引!”凌薇立刻通过通讯器呼叫支援。
“收到!老烟枪,瞄准……随便瞄准个地方,开火!”库珀船长的命令传来。
很快,从“翠玉之星”方向,传来了几声沉闷的能量炮击声。炮弹在远处的生物组织上炸开,爆发出几团不大的能量火花。这点伤害对于庞大的虚空鲸来说,或许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但确实造成了一定的干扰和刺激。
那几条能量触手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有一部分注意力被舰炮的攻击所吸引。
“机会!”凌薇眼神一凛,“艾拉,掩护我!我过去取东西!”
“明白!”艾拉毫不犹豫,举起手中的能量步枪——虽然知道对这种存在可能效果甚微,但她依旧瞄准了最近的一条能量触手,扣动扳机!能量光束打在触手上,激起一圈涟漪,虽然没能造成实质伤害,却成功吸引了那条触手的仇恨,让它调转方向,朝着艾拉扫来!
艾拉凭借灵活的身手,在凹凸不平的生物组织上快速移动,躲避着触手的攻击,为凌薇争取时间。
凌薇则深吸一口气,将【星辰共鸣】催发到极致,体表浮现出淡淡的星辰光晕,暂时抵御住周围加剧的虚空能量侵蚀。她一个箭步冲到那个切口前,手中的工程激光调整到最大功率,对着切口周围的组织进行快速切割!
“嗤嗤嗤——”生物组织被高温激光烧灼,发出焦糊的气味。那点乳白色的光华越来越清晰。终于,一块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呈不规则多面体、散发着柔和而纯净星辰之力的晶体,从被切开的组织中被凌薇一把掏了出来!
就在晶体离体的瞬间,整个虚空鲸的体内腔室,猛地一震!那不再是之前缓慢的脉动,而是一种带着痛苦和愤怒的剧烈痉挛!
“吼——!!!”
一声低沉、古老、仿佛来自洪荒星空的怒吼,直接在所有生灵的意识深处炸响!即便是隔着船体,“翠玉之星”上的众人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艾拉更是直接被这精神冲击震得瘫软在地,险些被能量触手扫中。
凌薇首当其冲,只觉得脑海中如同被亿万根针扎般剧痛,喉头一甜,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她死死握住那块温热的星辰晶体,另一只手撑住旁边的组织,才没有倒下。
失败了?激怒它了?
不!不对!
凌薇强忍着剧痛,敏锐地感知到,在这愤怒的咆哮深处,似乎还隐藏着一丝……解脱?以及,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邃的意志,正在缓缓苏醒!
她手中的星辰晶体,似乎与这头虚空鲸存在着某种极其漫长而复杂的联系。它既是异物,是痛苦之源,但漫长岁月的共生,似乎也让两者之间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此刻晶体被取出,打破了平衡,带来了剧痛,但也可能……解除了某种束缚?
就在凌薇思绪飞转之际,她前方那片巨大的、原本只是缓缓蠕动的生物组织墙壁,如同幕布般向两侧分开,露出了其后隐藏的景象——
那不再是普通的生物组织,而是一片如同星空般深邃的区域。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的、如同紫色水晶般剔透、内部流淌着浩瀚能量的核心!虚空鲸的能量心脏!
而在那颗能量心脏前方,一点更加凝聚、更加古老的幽紫光芒亮起,缓缓凝聚成一道模糊的、缩小了无数倍的虚空鲸虚影。那虚影的双眸,如同两颗微缩的死亡星辰,静静地“注视”着凌薇,注视着她手中的星辰晶体。
一股苍凉、古老、带着询问意味的精神波动,直接传递到凌薇的意识中:
【……窃取者……又是窃取者……归还……亦或……毁灭……】
这头虚空鲸,拥有着不低的智慧!它感知到了凌薇取走晶体,并将她与漫长岁月前,将这块晶体“放入”它体内的某个存在,联系了起来!
凌薇心中剧震。她瞬间明白,这已不是简单的夺取与反抗,而是一场交涉!一场与星界巨兽的博弈!
硬拼是死路一条。归还晶体?或许能平息其愤怒,但“翠玉之星”和她们依旧难逃被消化或驱逐至危险星域的命运。
必须另辟蹊径!
凌薇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她的职业是【命运窃夺者】,她的核心是【命运硬币】。此刻,她面对的,不正是一个足以影响命运的巨大“目标”吗?
偷窃它的技能?天赋?状态?面对如此浩瀚的存在,成功率能有多少?失败的反噬又该如何承受?
不,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
凌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脑海中的剧痛。她将那块星辰晶体握在胸前,同时,暗中激活了【命运硬币】的技能。
但这一次,她抛掷的目标,并非窃取,而是……一种模仿,一种共鸣,一种基于手中星辰晶体与对方漫长联系基础上的……“欺骗”与“引导”!
虚拟的硬币在她意识海中翻转,判定……成功!
凌薇福至心灵,她集中全部的精神,模仿着那股古老苍凉的精神波动,向着那虚空鲸的虚影,传递出自己的意念:
【我非窃取,乃为解脱。此物禁锢汝之久矣,亦带来痛苦。我带走它,终结这场漫长的折磨。作为交换……】
她举起了手中的星辰晶体,同时,怀中的星核碎片也被她悄然引动,一缕更加精纯、更加本源的星辰之力,透过她的身体,与手中的晶体产生了共鸣!
【……我赐予汝,真正的星辰指引。】
轰!
星核碎片的力量与那星辰晶体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一道纯净的、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星辰光柱,自凌薇手中冲天而起(虽然只是在体内腔室),穿透了层层生物组织,仿佛要直达外界的无尽星海!
那虚空鲸的虚影猛地一震,那双微缩的死亡星辰般的眼眸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不再是愤怒和毁灭的情绪,而是……震惊、茫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渴望?
【……源……星之……源……】
它感受到了星核碎片那超越寻常星辰之力的、近乎本源的力量!
凌薇赌对了!这头虚空鲸吞噬星辰能量,对更高层次的本源星辰之力,有着本能的渴望!她用星核碎片的气息,模拟出了一种“我拥有更高级货色,跟我混有肉吃”的假象!而手中这块被它视为“异物”和“痛苦之源”的晶体,此刻成了谈判的筹码和“旧枷锁”的象征。
打破旧枷锁,指引新方向!
那庞大的精神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周围逼近的能量触手,也缓缓消散成原始的虚空能量。剧烈的痉挛停止了,只剩下一种带着期待和不确定的、缓慢的脉动。
虚空鲸的虚影静静地“看”着凌薇,良久,又是一道精神波动传来,这一次,少了许多敌意,多了几分审视与……交易的味道:
【……指引……何在……】
凌薇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并且,抓住了一丝主动权。她维持着精神的沟通,指向舷窗之外,那无尽星海的方向:
【 outside…… outside this prison of flesh and void…… follow the true stars…… and I…… may share a fragment of that source……( outside…… outside this prison of flesh and void…… follow the true stars…… and I…… may share a fragment of that source……)】
她无法承诺太多,只能给出一个模糊的指引和可能的未来。但对于这头在星界废墟中徘徊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兽而言,一个关于“真正星辰”和“本源”的指引,或许比任何实质性的东西都更具吸引力。
虚空鲸的虚影沉默了。整个腔室内,只剩下能量心脏的搏动声,以及星辰晶体与星核碎片共鸣发出的、悦耳的微鸣。
凌薇屏住呼吸,等待着这头星界巨兽的最终裁决。
是接受这份看似空头支票的“指引”,放她们离开?
还是看穿这微不足道的欺骗,降下最终的毁灭?
命运的硬币,似乎悬停在了空中,尚未落下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