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片子砸在脸上生疼,郭春海把狗皮帽子往下拽了拽,呵出的白气在帽檐上结了一层霜。狍子屯和红旗林场的猎户们在雪地里踩出两排脚印,活像两条蜈蚣爬向老金沟。今天这场冬围,赌的是参王钱,更是两个屯子的脸面。
春海哥!二愣子踩着雪橇滑过来,解放鞋外面裹了层乌拉草,活像两只大毛靴。他脖子上挂的阿莉玛送的骨串新添了颗狼牙——正是参园逮着的那头假狼的。白桦她们带了新式家伙!小伙子神秘兮兮地比划,双管猎枪,能连发!
郭春海眯眼望去,红旗林场的队伍里果然多了几杆锃亮的猎枪。白桦站在最前头,鹿皮靴子换成了军用大头鞋,辫梢却还系着那根红绳。她身边站着个穿军大衣的汉子,手里拎着的猎枪明显改装过——枪管比正常的粗了一圈。
那是气枪。赵卫东不知何时凑过来,眼镜片上全是霜花,打铅弹的,声音小。技术员的白大褂今天套在棉袄外面,活像只企鹅。
李老爷子的烟袋锅子敲响桦木梆子:老规矩!日头落山前,哪个队打的狍子多,参王钱归谁!突然压低声音对郭春海道,小心那个穿军大衣的,我瞅着他无名指...
话没说完,红旗林场那边突然响起阵哄笑。军大衣汉子举起个铁皮喇叭:咱们添个彩头!他嗓子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输家要给赢家扫一个月雪!阳光下,他右手无名指的金戒指闪着刺眼的光。
乌娜吉抱着孩子挤到郭春海身边,女婴的小手突然指向军大衣汉子,叫着。郭春海这才看清那人长相——方脸盘,扫帚眉,正是蓝图角落烫金logo上的那个签名人!
预备——李老爷子举起红布条。两队的猎犬开始躁动,爪子刨得雪沫子乱飞。郭春海检查了下五六半的枪栓,重生前他用这把枪在零下三十度打过狼,知道这时候得往枪油里掺煤油防冻。
开始!
红布条刚落下,军大衣汉子就带着人往东沟窜。白桦却故意落后几步,箭囊在郭春海眼前一晃——里头有支箭杆上缠着蓝线!
分头。郭春海比了个手势。二愣子带人跟上红旗队,他自己则沿着白桦箭指的方向摸去。雪地里,几串新鲜的狍子蹄印通向老河套,但奇怪的是,蹄印旁边还有道拖痕——像是有人拉着什么东西。
老河套的冰面上,七八头狍子正在舔雪。郭春海刚要瞄准,突然发现领头公鹿的犄角上系着根红布条——正是他上个月放生的那只!犹豫间,冰层下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水。
狍子群受惊跑开,冰面上只剩个黑乎乎的窟窿。郭春海凑近一看,水里有团蓝影子正往下沉——是捆扎好的参苗!每株根须上都缠着蓝线,跟货运站截获的一模一样。
果然在这...身后突然传来白桦的声音。女猎手今天没带弓,手里攥着把军用匕首:他们用冬围打掩护,往冰洞里藏参苗。她突然用刀尖挑起块碎冰,看这个。
冰碴子里冻着半截烟头——大生产牌,跟参园发现的同款。郭春海刚要去捡,林子里突然传来阵声,像是树枝被积雪压断。
白桦比他还快,匕首地掷出,扎在十步外的松树上。树后闪过道灰影,41码的解放鞋印在雪地上格外清晰——又是那个铁掌鞋!
两人追到林子深处,脚印突然消失了。白桦蹲下来扒开雪层,露出块木板——是伪满时期的老地窖!木板上的冰霜有刚蹭掉的痕迹,还粘着几根蓝色纤维。
下去?白桦看向郭春海。女猎手的睫毛上挂着霜花,呼出的白气喷在郭春海脸上,带着股五味子的苦涩味。没等回答,远处突然传来阵急促的哨声——红旗林场求救信号!
地窖里一声响,像是有人碰倒了铁桶。郭春海和白桦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奔向哨声方向。东沟的雪地上,二愣子正抱着个人打滚——是赵卫东!技术员的眼镜碎了一片,白大褂上全是血。
狼!大灰狼!二愣子语无伦次地喊。顺着他指的方向,雪坡上躺着只肚皮翻白的,身下洇开大片血迹。郭春海翻过尸体一看,心里咯噔一下——又是狗扮的!这回更绝,连狼牙都是拿野猪獠牙粘的。
军大衣汉子带着人围过来,金戒指在雪光下晃眼:你们狍子屯犯规!用陷阱伤我们的狗!他嗓门大得震落树梢积雪,手里那杆气枪却悄悄对准了郭春海。
放屁!二愣子蹦起来,明明是你们...话没说完,气枪地轻响,小伙子捂住胳膊——中弹了!
白桦的箭比第二发气枪弹还快,地射穿军大衣汉子的袖口。郭春海趁机扑上去夺枪,两人在雪地里滚作一团。撕扯间,军大衣被扯开,露出里头别着的东西——蓝图!最新版的老金沟地图,上面用红笔画了个大圈,把七品叶岩缝和参园都圈了进去。
果然是你!郭春海一个膝顶压住对方。军大衣汉子突然怪笑起来:晚了...参苗早运走了...他吐着血沫子看向白桦,你以为你爹怎么死的?
白桦的箭尖抵住他喉咙:说清楚!
远处突然传来声真正的枪响。李老爷子的烟袋杆指向天空:都住手!县里来人了!
雪坡下,三辆绿色吉普车正艰难爬行。车门上林业公安的白字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军大衣汉子见状,突然咬破舌尖喷出口血,趁乱挣脱开来,踉跄着往老河套跑。
郭春海刚要起身,乌娜吉怀里的女婴突然尖声哭叫。孩子后颈的银痣亮得吓人,小手指向军大衣汉子逃跑的方向——冰窟窿!
众人赶到时,冰窟窿边只剩件空荡荡的军大衣。冰层下的水流湍急,哪还有人影?只有那枚金戒指卡在冰缝里,内侧刻着个小字——和蓝图上的签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