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郭春海就被屯里的铜锣声惊醒了。
他一把抓起靠在炕边的五六半,连羊皮袄都来不及披就冲出门去。
屯口的老榆树下已经围了一群人,中间的空地上躺着两头血肉模糊的羊羔。
又来了!保管员老周气得直跺脚,这都第五回了!
郭春海蹲下身检查羊羔的伤口。颈部精准的咬痕,一击毙命的手法,几乎没怎么撕扯皮肉——典型的狼猎杀特征。
但奇怪的是,地上几乎没有血迹,两头羊羔的肝脏都不见了。
不是普通狼干的。白桦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女猎手今天换了装束,鹿皮靴子上绑着防滑的铁蒺藜,腰间别着她父亲留下的猎刀,看这牙印间距,是个大家伙。
二愣子挤进人群,手里捏着几撮灰毛:沟口发现的,还带着血呢!
郭春海接过狼毛对着晨光看了看。毛根处泛着不寻常的蓝灰色,和普通狼毛的棕黄截然不同。更奇怪的是,毛尖上沾着些细小的金属碎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走,去沟口看看。郭春海紧了紧腰带,带上雪团二世。
紫貂雪团二世从白桦肩头窜下来,绕着羊羔转了一圈,小鼻子不停地抽动。突然,它咬住郭春海的裤腿就往屯外拽,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吱吱声。
三人跟着紫貂的指引往北沟走。林间的雪地上,狼的足迹清晰可见。郭春海掏出皮尺量了量:掌宽七公分,步距一米五,这狼少说八十斤往上。
看这儿!二愣子突然喊道。前方一棵白桦树的根部,留着几道深深的抓痕,树皮被掀开,露出下面发白的木质。抓痕旁边是一滩已经冻结的尿液,散发着刺鼻的腥臊味。
在标记领地。白桦眯起眼睛,这味道...不像是普通狼。
继续追踪约莫二里地,前方出现一片开阔的雪原。紫貂突然炸毛,窜回白桦肩上。郭春海立刻示意大家隐蔽。不多时,雪原对面出现一个灰色的身影——是头体型硕大的公狼,肩高将近七十公分,浑身灰毛如钢针般竖起。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缺了半边的右耳,伤口已经结痂,但还能看出是新伤。
耳缺狼...郭春海轻声道,去年冬天那伙狼群的头领。
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昂头嗅了嗅空气。就在它要发现三人的瞬间,远处传来一声短促的狼嚎。耳缺狼立刻转身,几个纵跃就消失在林间。
它们在集结。白桦握紧了猎刀,听这叫声,至少十五六头。
三人循着狼嚎的方向追踪。雪地上的足迹越来越杂乱,显示狼群正在某个地点聚集。绕过一片红松林,前方出现个半塌的土坯房,是早年猎户留下的临时住所。狼嚎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我上去看看。郭春海示意二愣子和白桦掩护,自己则悄悄摸到房子侧面,从破败的窗框往里窥视。
屋里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十几头狼围成一圈,中间是那头耳缺狼,正撕扯着一块暗红的肉块。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墙上钉着几张兽皮,其中一张赫然是带着金属项圈的——正是他们去年救治过的那头实验体狼的皮!
它们在...复仇?二愣子也看到了屋内的情景,声音有些发抖。
白桦突然指向屋顶:看那儿!
屋顶的破洞处,一只幼狼正探出头来。它看起来病怏怏的,右眼化脓,嘴角挂着白沫。耳缺狼把肉块叼到幼狼面前,幼狼却只是无力地舔了舔。
犬瘟热。白桦低声道,整个狼群都可能被传染了。
郭春海想起去年冬天,他们确实在边境附近发现过几具病死的野狗尸体。这种传染病对狼群来说是灭顶之灾。
怎么办?二愣子问,趁现在一锅端了?
郭春海摇摇头:先回屯里。得跟赵卫东商量个法子。
回屯的路上,三人都在琢磨狼群的异常行为。屯口,乌娜吉抱着孩子正等着。小家伙一见郭春海就咯咯笑,小手直往北沟方向指。说来也怪,孩子手腕上的叶脉纹比早晨更红了,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出事了?乌娜吉担忧地问。
郭春海摇摇头,从兜里掏出那撮狼毛。孩子立刻伸手去抓,小手碰到狼毛的瞬间,纹路突然亮了起来,映出个模糊的画面——一群狼围着一只生病的幼崽!
这是...白桦倒吸一口凉气,狼群在求救?
赵卫东的化验结果证实了他们的猜测。狼毛上的金属碎屑是某种药物成分,而幼狼的症状确实是犬瘟热晚期。
必须隔离治疗。赵卫东推了推眼镜,否则整个山林的犬科动物都会遭殃。
当晚,郭春海召集屯里的猎户开会。众人七嘴八舌,有的主张直接剿灭狼群,有的担心会破坏生态平衡。最后老猎人托罗布一锤定音:鄂伦春人有规矩,不打带崽的母兽,不杀求救的生灵。
第二天清晨,一支特殊的医疗队出发了。郭春海带着五六半和白桦的猎刀开路,赵卫东背着药箱居中,二愣子和托罗布殿后,扛着个用桦树皮特制的笼子。
狼群的踪迹比想象的容易找——耳缺狼似乎故意留下了明显的标记。当他们接近昨天的土坯房时,紫貂突然发出警报。前方的雪地上,耳缺狼独自站在那里,右耳的伤口还在渗血。
它在等我们。白桦轻声道。
令人惊讶的是,狼没有攻击,而是转身走向土坯房,时不时回头看看,像是在引路。三人小心翼翼地跟上,赵卫东已经准备好了注射器和药物。
土坯房里的情景比昨天更糟。几头成年狼明显也出现了症状,趴在地上无力地喘息。那只生病的幼狼情况最严重,已经陷入了昏迷。墙角的阴影里,躺着那头实验体狼的尸体——它脖颈上的金属项圈被咬断了,身上满是撕咬的痕迹。
内斗?二愣子小声问。
郭春海摇摇头,指着项圈上闪烁的红灯:追踪器还在工作。它可能是为了保护狼群,自己咬断了项圈。
赵卫东开始给幼狼注射抗生素,其他狼只是警惕地看着,并没有攻击的意思。耳缺狼蹲在门口,眼睛始终盯着郭春海手中的枪。
放下枪。托罗布突然说,鄂伦春老话:持械不入求医门。
郭春海慢慢把五六半靠在墙边,从怀里掏出乌娜吉准备的药膏。说来也怪,狼群立刻放松了许多。耳缺狼甚至走近了几步,用鼻子碰了碰药罐子。
治疗持续了整个上午。当赵卫东给最后一头狼打完针时,耳缺狼突然叼来一样东西放在郭春海脚边——是半截军用绑腿,上面沾着新鲜的血迹。
这是...白桦捡起绑腿,苏联军用的!
耳缺狼又叼来几样东西:一个破碎的玻璃瓶,几枚弹壳,最后是一个还在闪烁的电子装置——和实验体狼项圈上的一模一样!
有人在猎杀它们!二愣子惊呼。
郭春海仔细检查那些物品。弹壳是7.62x54mmR,典型的苏联制式弹药。玻璃瓶上贴着俄文标签,赵卫东辨认出是某种动物麻醉剂。
是捕猎队。托罗布沉着脸说,开春了,老毛子来收皮毛了。
回屯的路上,众人心情沉重。他们刚救下的狼群,可能正面临着更危险的敌人。屯口,乌娜吉抱着孩子正等着。小家伙一见他们就咯咯笑,小手直往北沟方向指。
它知道我们成功了。乌娜吉轻抚孩子的手腕,那里的叶脉纹已经恢复了平静。
夜深了,郭春海蹲在院子里擦枪。月光下,远处的山林传来阵阵狼嚎,不似往日的凄厉,倒像是某种宣告。乌娜吉抱着熟睡的孩子出来,小家伙手腕上的叶脉纹微微发亮,像是在与远方的狼群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