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粥的情分,还没在肚子里焐热乎,第二天就出了件让我恨不得杀人的事。
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心里惦记着村南头我那两块菜地。开春后,我起早贪黑地翻地、下种、浇水,好不容易才让菠菜和白菜冒出点嫩绿的芽儿。那是我和力力下半年嚼谷的希望。
我轻手轻脚地起床,没惊动力力,扛上小锄头就往地里走。心里还盘算着,今天得再除除草,松松土,等再过个把月,就能间着苗吃上点绿叶菜了。
可走到地头一看,我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了那里!
我那两块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菜地,全毁了!
绿油油的菜苗,被踩得稀巴烂,东倒西歪地趴在泥里,有的连根都被撅了出来,扔得到处都是。地垄被踏平了,土被踩得板结,上面还留着乱七八糟的脚印。最可恨的是,地中间还被泼了不知道啥脏水,一股子骚臭味,招来不少苍蝇嗡嗡乱飞。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凉的手狠狠攥住了,疼得喘不上气!眼前一阵阵发黑,血“嗡”的一下全冲到了头顶!
谁干的?!这他妈是谁干的?!
我猛地想起昨天傍晚,收工回来时,好像看见张左腾鬼鬼祟祟地从村南头溜达回来,当时没在意。现在一想,肯定是他!这个天杀的畜生!肯定是他记恨我上次拿刀吓唬他,不敢明着来,就背地里使这种阴招!毁我的地,就是要断我和力力的活路!
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我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忍不了了!这次说什么也忍不了了!地就是庄稼人的命根子!毁我的地,就是要我的命!
我扔下锄头,像头发疯的母狼一样,扭头就往村里冲!直奔张左腾家!
到了他家院门口,我抬脚“哐当”一声就把那破木门踹开了!院子里,张左腾正蹲在屋檐下刷牙,满嘴白沫子。王小丽在厨房门口摘菜。
看见我冲进来,两人都愣了一下。
张左腾吐出嘴里的沫子,吊梢眼一斜,露出个猥琐又得意的笑:“哟,这不是香香妹子吗?大清早的,跑我家来干啥?想哥了?”
我眼睛血红地瞪着他,声音因为极度愤怒而嘶哑:“张左腾!你个王八蛋!是不是你毁了我的菜地?!”
张左腾装模作样地皱起眉:“菜地?啥菜地?你说啥呢?我听不懂。”
“你少给我装蒜!”我指着他鼻子骂,“昨天傍晚我看见你从村南头回来!除了你,还有谁干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事?!你毁我的地,就是要我们母子的命!我今天跟你没完!”
王小丽一听,把菜篮子一扔,双手叉腰就冲了过来,唾沫星子喷我一脸:“吴香香!你放什么狗屁!谁看见我家左腾毁你地了?你少在这血口喷人!你自己没本事种不好地,赖谁啊?我看你是穷疯了,想讹人吧!”
她骂得又急又狠,像连珠炮一样:“你个扫把星!克夫克子的货!自己男人不要你,跑我们这来撒什么野?滚回你的老张家去!别在这脏了我们家的地!”
张左腾有他老婆撑腰,更来劲了,挺着胸脯往前走两步,一脸无赖相:“就是!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毁你地了?有证据吗?没证据就是诬陷!信不信我告你去!”
看着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颠倒黑白的样子,我最后一点理智也烧没了!跟这种畜生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
我猛地转身,冲进他家厨房,一眼就看见案板上放着把切菜刀!我抄起刀,转身就冲了出来!
刀锋在晨光下闪着寒光!
张左腾和王小丽一看我动了刀,脸色“唰”一下就变了!刚才那副嚣张气焰瞬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恐和慌乱。
“你……你干什么?!吴香香你疯了?!把刀放下!”张左腾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都变了调。
王小丽也尖叫起来:“杀人啦!快来人啊!吴香香要杀人啦!”
我举着刀,一步步逼近他们,眼睛红得吓人,声音像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一样冷:“我没疯!是你们逼我的!毁我的地,就是要我的命!你们不让我活,大家都别活!今天,要么你们赔我的地,要么,我就用这把刀,剁了你们的手脚,抵我的菜苗!”
我是真豁出去了!地没了,我和力力下半年吃啥?喝西北风吗?反正都是死,不如拉上这两个畜生垫背!
张左腾看我眼神里的疯狂不像假的,腿肚子都软了,结结巴巴地说:“香……香香……有话好说……你把刀放下……地……地不是我毁的……真不是我……”
“放屁!”我厉声打断他,“不是你还有谁?!张左腾,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砍死你,再去派出所自首!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这时,周围的邻居被王小丽的尖叫声惊动,都围了过来,站在院门口指指点点,但没人敢上前。
赵大山也闻讯赶来了,一看这阵势,脸都白了,赶紧喊:“香香!把刀放下!别干傻事!”
我梗着脖子,刀尖直指张左腾:“赵支书!你给评评理!他们毁了我的菜地!那是我和力力活命的口粮!他们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子!今天要不给我个公道,我就死在这!”
赵大山看着被毁得一片狼藉的菜地(他刚才过来时应该看到了),又看看剑拔弩张的我们,气得直跺脚:“张左腾!是不是你干的?!你说实话!”
张左腾在众人目光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嘴硬道:“不……不是我……谁看见了?”
王小丽也强撑着嚷嚷:“对!没证据别瞎说!”
但我手里的刀,和我那副拼命的架势,明显镇住了他们。张左腾眼神躲闪,不敢跟我对视。
赵大山深吸一口气,沉着脸对张左腾说:“左腾!我不管是不是你干的!香香的地被毁了是事实!她娘俩不容易,就指着这点地活命!你看这事怎么办吧!真要闹出人命,你担待得起吗?”
张左腾看看我手里的刀,又看看围观的村民,知道今天不给出个说法是过不去了。他咬咬牙,梗着脖子说:“行!行!算我倒霉!我赔!我赔她钱总行了吧!”
他回屋摸索了半天,拿出两张皱巴巴的毛票,扔在地上:“喏!赔你的!够了吧!”
那点钱,连买种子都不够!我气得浑身发抖,刀握得更紧了:“你打发要饭的呢?!我那地里的菜苗,是我起早贪黑几个月的心血!你就赔这点?!”
最后,在赵大山的调解和我的刀锋威胁下,张左腾又极不情愿地添了点钱和粮食,算是勉强赔了我的损失。
我捡起地上的钱和粮食,死死攥在手里,像攥着仇人的骨头。我看着张左腾和王小丽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心里没有半点痛快,只有更深的恨和一种彻骨的冰凉。
我知道,这梁子,是彻底结死了。从今往后,我和他们,是真的不死不休了。
我提着刀,一步步走出张左腾家的院子。身后,是王小丽压抑的哭声和张左腾恼羞成怒的骂声。
阳光照在我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这个春天,怎么这么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