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纽约布鲁克林的安全屋里,秦明轩正对着镜子,扯了扯唇上那两撇浓密的假胡子。
克格勃的化妆师手艺确实顶尖,这胡子用医用胶水粘着,质感粗糙,边缘处理得天衣无缝,凑近了都看不出破绽。
配上特制的药水,他现在活脱脱就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墨西哥裔劳工。
新身份,胡安,“米格尔”的表哥。
【妈的,这帮毛子搞这些歪门邪道是真有一手。】
秦明轩摸了摸刺手的胡茬,心里暗自吐槽。
【这形象,别说去当园丁了,去好莱坞演个拉美毒枭的马仔,奥斯卡不得给个最佳男配提名?】
“准备好了吗?”瓦西里走了进来,他今天换上了一身印着“格林园艺”logo的工装,扮演工头。
“走吧。”秦明轩戴上一顶破旧的草帽,压了压帽檐,原本英俊的面容瞬间变得憨厚木讷。
那辆熟悉的破卡车再次发出“突突”的抗议,停在了洛拉贝尔路22号别墅门前。
街对面,福特轿车里,两名FbI探员像两尊雕像。
“园丁”领着秦明轩,熟门熟路地敲响了22号别墅的门。
开门的依旧是怀特教授,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身上有股书卷气。
“哦,是你们。”
“早上好,教授先生!”“园丁”麻利地脱下帽子,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真是抱歉,昨天那个笨蛋米格尔把脚扭了,今天来不了。
这是他表哥胡安,手艺比他好一百倍!我特意让他来帮您打理院子,保证让您满意!”
怀特教授推了推眼镜,视线落在秦明轩身上,上下打量。
秦明轩立刻微微低下头,双手局促地捏着衣角,摆出一副老实巴交、任劳任怨的模样。
“好吧,那就让他试试。”怀特教授点点头,“草坪和旁边的玫瑰花丛需要修剪,告诉他,小心别伤到我的花。”
“您就看好吧,教授!”
秦明轩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拿到了进入战场的“许可证”。
他开始在怀特教授的院子里忙碌起来。除草、剪枝、浇水……他干得一丝不苟,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干活的位置,距离陈森学的院子只隔着一道半人高的木栅栏。
这个距离,能让他更清晰地观察目标的动向,也能让目标……更清晰地观察他。
今天陈森学似乎没有出门的打算,秦明轩只看到他的妻子蒋英女士在院子里晾晒衣物。
那是一位气质娴静的东方女性,举手投足都带着书香门第的风范。
秦明轩知道,这位蒋英女士同样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她本身是一位才华横溢的音乐家。为了丈夫,她放弃了自己的事业,在这里,忍受着近乎屈辱的监视生活。
【唉,真是委屈这些国之栋梁了。】
秦明轩心里叹了口气,手上的活计却没停。
【嫂子,再忍耐一下。很快,我就会带你们回家。】
就在这时,街对面那辆福特轿车的车门忽然被推开。
年轻的FbI探员走了下来,伸了个懒腰,点上一支烟。他没有回车里,反而状似无意地踱着步,朝着22号别墅的院子走了过来。
秦明轩的心跳漏了一拍。
来了!
他强迫自己没有抬头,继续推着除草机,嘴里还哼起了一支不成调的、带着浓郁墨西哥乡土风情的小调,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一个头脑简单、只知卖力的底层劳工。
那探员走到栅栏边停下,隔着几米远,视线一寸寸扫过秦明轩。
“嘿,伙计。”探员开口了。
秦明轩停下除草机,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昨天那个叫米格尔的呢?”探员吐出一口烟圈,语气随意。
“米格尔?哦……我表弟……他,他的脚……”秦明轩用蹩脚的英语,配合着夸张的手势比划着,“扭了,很痛,不能工作了。”
探员盯着他看了足足十几秒,似乎在评估这个新来的工人有什么不同。
秦明轩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脸上却流露出一丝被警察盘问的紧张和畏惧。
最终,探员大概是觉得这个黑瘦的拉丁佬毫无威胁,便掐灭了烟,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群干活都不利索的废物。”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朝自己的车走去。
虚惊一场。
秦明轩暗自松了口气,自己已经通过了第一道考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下午三点整,别墅客厅里,果然传来了棋子落盘的清脆“嗒”声。
时机到了。
他故意把修剪下来的树枝拖到靠近客厅窗户的地方,然后装作搬不动,嘴里发出“嘿咻嘿咻”的喘息声。
窗户被从里面推开了,怀特教授探出头来。
“需要帮忙吗,年轻人?”
“哦,不,谢谢您,教授先生。”秦明轩停下来,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我一个人可以的。”
他的视线一下子“钉”在了客厅里的那副棋盘上。
那是一副漂亮的红木棋盘,棋子是用象牙雕刻的,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秦明轩的脸上,立刻流露出一种“乡下人进城”般的惊叹与好奇。
“哇哦……先生,这是……什么游戏?看起来好复杂。”他用蹩脚的英语,结结巴巴地问。
怀特教授对自己的棋盘和爱好显然非常自得,看到有人感兴趣,立刻来了兴致。
“呵呵,这个叫国际象棋,是国王的游戏,是世界上最智慧的游戏。”他扶了扶眼镜,颇为骄傲地解释。
“国际象棋……”秦明轩挠了挠后脑勺,脸上写满了困惑与向往,“我……我在我的家乡,也见过类似的东西,不过……棋子不长这样。”
“哦?”怀特教授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是吗?你的家乡在哪里?你们玩的是什么样的棋?”
“我的家乡……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看着棋盘,声音放得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某个人听。
“我们那里的棋,叫‘象戏’。棋子是圆的,上面刻着字。里面的‘将军’,被困在一个叫‘九宫’的小格子里,就像笼中的鸟,想飞也飞不出去。”
“还有一种棋子,叫‘卒’,最小的兵。一旦它过了河,就再也不能后退,只能拼死向前,不成功,便成仁。”
“最有趣的,是‘炮’。它要隔着一个棋子才能打到别人,我们叫它……‘借势’。”
怀特教授听得入了迷。他本身就是个棋痴,对世界各地的棋类都有研究。
秦明轩这番充满画面感的描述,立刻让他对神秘的东方象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老教授激动得脸颊泛红,“年轻人,你……你会下那种棋吗?”
“会一点点。”秦明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爸爸教我的,他以前是我们村里下得最好的。”
“太好了!”怀特教授一拍手,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开了通往院子的玻璃门,“快,你快进来,跟我好好讲讲你们那个‘象戏’到底是怎么玩的!”
秦明轩心里已经开始倒数。
【鱼儿,上钩了!】
他嘴上却装作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不不,先生,我……我身上太脏了,会弄脏您的地毯!”
“没关系!知识的交流,比地毯重要多了!”怀特教授不由分说,热情地把他拉进了客厅。
街对面的FbI探员,通过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幕。
“哈,看看,那老头把他的新园丁叫进屋了。”年轻探员笑了起来,“估计是棋瘾犯了,想找个人聊聊天。”
“别管闲事,盯好20号就行。”年长探员头也不回。
他们谁也没有意识到,这场在他们眼中无聊的“闲聊”,即将成为撬动整个棋局的关键一步。
客厅里,秦明轩站在那副精美的国际象棋棋盘前,怀特教授则像个急切的学生,催促着他。
但秦明轩没有立刻开口。
他的全部心神,都落在了棋盘上。
那是一个残局。
白王被黑方的皇后和主教联手逼到了h1的角落,再一步,就是绝杀。
这是一个教科书般的死局。
【被围困的‘王’……动弹不得。】
秦明轩的脑海里闪过克格勃的那份心理报告。
但,在棋盘的另一端,A7格,还有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卑微的白方小兵。
只要再向前一步,抵达底线,这个最渺小的兵,就能升变成最强大的后。
一步,就能翻盘。
一步,就能起死回生。
秦明轩看着这个残局,然后抬眼,看向窗外。
隔着栅栏,他能看到20号别墅二楼书房那扇明亮的窗户。
他知道,陈森学此刻,很可能就在那里,看着这边。
他收回视线,伸出那只因为干活而沾满草屑、显得有些粗糙的手。
他的手指,轻轻捏住了那个位于A7格的、白色的象牙兵。
然后,在怀特教授不解的注视下,他将那枚小兵,稳稳地向前推进了一格。
“嗒。”
小兵落在了A8格的底线上。
客厅里,这一声轻响,异常清晰。
几乎是同一时间,对面别墅二楼书房的窗帘,“哗啦”一声,被毫不犹豫地、决绝地拉上了!
“嗯?”怀特教授看着棋盘,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他看看棋盘上那个被移动的小兵,又看看秦明轩。
“年轻人,你为什么动我的棋子?而且……这不是一步好棋啊。”
秦明轩收回手,憨厚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