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说亲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谁知……
谁知翌日清晨,队伍刚收拾妥当准备启程,那刘家妇人竟真的拉着一个穿着褪色绸衫、面容确实有几分清秀,但眼神躲闪、身形略显单薄的年轻男子,径直走到了正在整理行装的沈知微面前。
“知微姑娘,早啊!”刘家妇人脸上堆着热切的笑容,一把将那青年往前推了推,“这便是我家的小郎君,刘文轩。文轩,快跟知微姑娘打个招呼。”
那名叫刘文轩的青年脸上带着明显的窘迫和不情愿,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沈知微,视线在她平凡未长开的脸上停留不到一秒便迅速移开,含糊地“唔”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眼神飘忽地看向别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刘家妇人却仿佛没看见自己儿子的尴尬,兀自热情地说道:“姑娘你看,我家文轩模样周正吧?以后在这路上,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重活累活,尽管找他开口!他虽说没做过什么粗重苦力,但搬个柴、递个水这些简单的事,还是能帮帮你的。”她这话说得仿佛沈知微已经应下了什么似的。
沈知微被这突如其来的“推销”弄得一愣,看着面前这对母子——一个热情得过火,一个别扭得明显——她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
她稳住心神,脸上挤出一个礼貌却疏离的笑容,清晰而坚定地拒绝道:“刘夫人好意心领了。不过,这就不必了吧,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处理,不敢劳烦刘公子。”
“哎呀,你这孩子,咋还客气上了?”刘家妇人仿佛听不懂拒绝,上前一步就想来拉沈知微的手,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咱们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互相帮衬不是应该的嘛!你看你这小身板,有些活儿哪能干得了?让文轩帮帮你,他也好活动活动筋骨不是?
沈知微有些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一道颀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靠近,恰好隔在了沈知微与刘家母子之间。
萧景珩手里拿着水囊,面色平静无波,目光甚至没有特意落在刘家母子身上,只是淡淡地对沈知微道:“该出发了,王校尉在催。”
他的出现像是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刘家妇人所有的热情。她对上萧景珩那双深邃却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没来由地心里一怵,到嘴边的话全都噎了回去,脸上强挤出的笑容也僵住了。
“是是是,是该出发了,不打扰,不打扰了……”她连忙扯着还想说什么的儿子,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开了。
沈知微看着他们仓促离开的背影,轻轻松了口气,转头对萧景珩低声道:“多谢殿下解围。”
萧景珩垂眸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平淡:“无关之人,不必理会。”说完,便将手中的水囊递给她,“路上喝。”
而另一边,刘清浅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她看着沈知微自然地跟在萧景珩身后,看着萧景珩虽不言不语却处处维护的姿态,再想想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和急不可耐的母亲,心中五味杂陈,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一个略带沙哑、透着几分冷嘲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恰好能让附近几人听清:
“刘家如今到底是没落了,什么阿猫阿狗都看得上眼,连个粗使丫鬟都值得这般上赶着。”
说话的正是刚起身不久、正在慢条斯理整理着自己略显褶皱衣襟的李良娣。她眼皮都未抬,但那话语里的尖刻却像淬了毒的针。
章云锦听到这话,眉头立刻蹙起。她素来看不惯李良娣这副阴阳怪气、自视甚高的模样,尤其是还贬低沈知微,当即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有些人啊,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丫鬟怎么了?知微丫头心地纯善,手脚勤快,比某些只会端着架子、实则连自个儿都照顾不好的‘贵人’可强多了。这流放路上,能活下去、能互相扶持才是真本事,摆那些虚头巴脑的谱给谁看?”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字字打她的脸。
李良娣整理衣襟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了眼皮,冷冷地瞥了章云锦一眼,最后啥也没说,径直离开。
沈知微将这场小小的口角听在耳中,心里并无太多波澜。李良娣的轻视她早已习惯,反倒是章云锦毫不犹豫的维护让她心头一暖。
她走到章云锦身边,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章嫂嫂,不必与她争辩。”
章云锦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缓和下来:“傻丫头,有些人你越不吭声,她越来劲。该硬气的时候就得硬气,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刘家母子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前面萧景珩的背影,压低声音,“有些人啊,心思活络着呢,你自个儿心里得有数,别傻乎乎地被算计了。”
沈知微自然明白章云锦指的是什么,点了点头:“我晓得轻重。”
他们看重的自然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萧景珩。
至于那些不相干的人和话,便如萧景珩所言,无需理会。她的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