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推开寝殿雕花木门时,晨光正斜斜地穿过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孙若微闻声转身,眉宇间的不耐烦在看到他的瞬间,全都化作了期待与忐忑交织的复杂神色。
“我回来了。”
朱瞻基反手带上门,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有人给你送过早膳了吧。”
孙若微点点头说道。
“送了。”
说完,她的手不自觉地绞紧了腰带,纤细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朱瞻基见状,不由失笑。
“我知道你着急见妹妹,但是你先别急。你穿着这身衣服,还不方便见你妹妹。你先换身衣服,换回女装,免得待会你妹妹都不认识你。”
孙若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犹豫了一下。
“这……”
朱瞻基看出了孙若微的顾虑,笑着说道。
“你放心,我不会偷看的,而且这里也有合适你的衣服。”
孙若微咬了咬下唇,然后点点头说道。
“那好吧。”
朱瞻基拍了拍手,两名宫女捧着衣物鱼贯而入。
他转身走向了外边,给她们留出更衣的空间。庭院里有几只麻雀在海棠树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叫着。
不多时,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朱瞻基转身,晨光恰好洒在孙若微身上。淡青色的襦裙衬得她肤若凝脂,腰间同色丝带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她将长发挽成了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却更显得清丽脱俗。阳光透过窗纱,在她身上笼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朱瞻基一时怔住,直到孙若微不安地抚了抚鬓角,他才回过神来。
他轻声说道:“很好看。”
目光真诚而温柔。
孙若微闻言,脸更红了。
她低头抿唇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朱瞻基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心里自然也不是一点都不懂。
朱瞻基温声道。
“你在这里稍等,我去尚仪局叫你妹妹过来。”
孙若微轻点了点头,可却在朱瞻基转身要离去时,突然抓住他的衣袖。
“等等!”
朱瞻基转过头来问道。
“怎么了?”
孙若微略带紧张的问道。
“她...她还记得我吗?”
朱瞻基看着她紧张得不停踱步的样子,不由放柔了声音。
“血脉相连,岂会忘记?而且当时她年纪也不小了,肯定还记得你们小时候的事情。你到时候跟她说上两件,她就能回想起来了。”
说完,他轻轻按住她微微发抖的肩膀。
“别紧张,我这就去带她来见你。”
孙若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停下脚步。
她望着朱瞻基离去的背影,手指不自觉地又绞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朱瞻基回来了。
孙若微紧张地攥着衣角,不停在寝殿里来回踱步。
朱瞻基见状,无奈劝道。
“你别紧张,她马上就过来了。”
过了一会,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宫女就走了进来。
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身着一袭浅白色女官装扮,腰间系着同色丝绦,衬得腰肢不盈一握。乌黑的长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却更显清丽脱俗。
她的肌肤如新雪般白皙,在晨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杏眼清澈如秋水,却又带着宫中女子特有的谨慎与疏离。
朱瞻基见来人,便笑着对孙若微说道。
“好了,人来了。你们自己聊吧,我就先出去了。”
他留在这里反而尴尬,所以就让她们自己私聊。
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胡善祥见状,连忙对着朱瞻基行礼恭送。
其实她也不知道朱瞻基叫自己过来干什么,但心里却是有一丝期待。
她年纪不小了,跟她同龄的宫女,几乎都找到了对食的太监。而她最近在同伴的怂恿下也开始找起了对食对象,但结果却令人感到心酸。那些个太监,没有一个是像样的。
但没想到,太孙殿下竟然只是让自己陪别人聊天。
不过胡善祥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女子,竟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孙若微看到胡善祥后,指尖不禁微微发颤。
她强自镇定地端起茶盏,却因手抖得厉害,险些溅出茶水。她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轻声问道。
“姑娘...请问贵姓?”
胡善祥恭敬地福了福身,低垂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回小姐的话,奴婢姓胡,上善下祥。”
她的声音轻柔似水,却带着宫中女子特有的谨慎与疏离。此刻她将孙若微当作了某位贵人家的小姐,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孙若微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茶盏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本就...姓胡吗?”
胡善祥闻言一怔,略感疑惑,不禁缓缓抬起头来。晨光透过窗纱,恰好映在孙若微的脸上,那眉眼间的神韵,竟与她记忆中的姐姐有几分相似。她的心跳突然加快,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孙小姐...您的全名是?”
“孙若微。”
孙若微放下茶盏,瓷底与案几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眼中泛起水光:“但十年前,我叫景蔓姝。”
“景...蔓姝?”
胡善祥如遭雷击,手中的帕子无声滑落。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的记忆。她的嘴唇颤抖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孙小姐...十年前,我不姓胡...”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我随父亲姓景,名蔓茵...”
孙若微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你...还记得我们玩过的假装游戏吗?”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直刺入胡善祥心底最柔软的回忆。
往昔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姐姐扮作教书先生,她当学生。姐姐装成大家闺秀,她做丫鬟。那些在父亲书房里嬉戏的午后,那些无忧无虑的欢笑。
“姐姐!”
胡善祥再也抑制不住,扑进孙若微怀中。
十年的思念化作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襟。她紧紧攥着姐姐的衣袖,生怕这又是一场梦。
“姐姐,真的是你啊,我以前每晚做梦都会梦见你……(小时候的孙若微).”
孙若微将胡善祥搂在怀中,指尖轻抚着她颤抖的背脊。
透过薄薄的春衫,她能感受到妹妹瘦削的肩胛骨。这十年,她的小茵儿究竟吃了多少苦?
“是我...是我...”
孙若微哽咽着,将脸埋在胡善祥散发着淡淡桂花香的发间。
“姐姐来找你了...”
此时,两人已经确认,彼此就是失散十年的亲姐妹。
二人饱含热泪抱在了一块,忍不住痛哭了起来,嘴里还不停呼唤对方。
“姐姐!”
“妹妹!”
胡善祥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孙若微的腰身,哽咽着说道:“姐姐...老天终究是可怜我们,让我们相认了……”
孙若微闻言,不禁将胡善祥搂得更紧。
“蔓茵!”
“姐姐!”
胡善祥仰起泪痕斑驳的小脸,杏眼中盈满泪水。
孙若微轻抚胡善祥的脸颊,拭去她眼角的泪珠:“若是爹娘知道我们都活着,还相认了...”话未说完,喉头又是一哽。
胡善祥握住孙若微颤抖的手,轻声安慰:“爹娘在天之灵,一定都看着呢。”她说着,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的蓝天,好似那里真有双慈爱的眼睛在注视着她们。
孙若微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胡善祥心里下意识泛起心酸,但随即展颜一笑:“嗯。”
虽然她的姑姑胡尚仪,平时对她非常严厉,但是却也没有短过她吃喝用度。而且要不是胡尚仪,她早就被发配到浣衣局去做最低贱的宫女了。
胡善祥抬头,目光不断在孙若微脸上逡巡,像是要把这十年的岁月都补回来。
“姐姐呢?你过得好吗?”
孙若微眼前闪过那些颠沛流离的日子,想起聂兴他们省下口粮给她吃的模样,嘴角不由扬起一抹笑。
“还行,我跟一帮兄弟一块长大,他们呀,都可照顾我了。”
胡善祥闻言,笑着说道。
“那就好。”
孙若微望着胡善祥稚气未脱的脸庞,忽然感慨万千。
“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找到你。”
这时,胡善祥好奇的问道。
“对了,姐姐,你跟太孙是什么关系呀。”
孙若微红着脸说道。
“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她们的关系实在是难以启齿,更别说是要对着亲妹妹说了。
胡善祥笑着说道。
“没什么关系,他会把你带到寝宫里面来,他会这么帮咱们相认?”
孙若微说道。
“……确实有那么一点关系。”
胡善祥追问道。
“那是什么关系?”
孙若微说道。
“我……算了,还是不说这个了吧。”
朱瞻基站在门口外,听着她们两姐妹的聊天,忍不住偷笑。
随后他打开门,直接走了进来问道。
“你们说完了吗?”
胡善祥行礼道。
“见过太孙殿下。”
朱瞻基摆摆手说道。
“不要客气,你跟若微是亲姐妹,那就不是外人。”
胡善祥听到这话,心头一喜,便壮着胆子,明媚的双眼目不转睛的直视着朱瞻基问道。
“不知太孙殿下和我姐姐是什么关系?”
朱瞻基微微一笑,坦率说道。
“她是我的女人。”
胡善祥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巴。
“嗯?!”
随即心头就涌出了狂喜。
“太孙是我姐夫,那我……岂不就是太孙的小姨子。”
(注:明朝延续了中国古代的亲属称谓体系,母亲的姐妹称为“姨母”或“姨娘”,而“小姨”则特指母亲最小的妹妹。“小姨子”作为非正式俗称,更常见于日常交流或文学作品中。)
(例如,明代小说《金瓶梅》中亦有用“小姨”指代妻妹的情节,官方文书或礼仪、正式场合中多使用“妻妹”等规范称呼。但胡善祥也知道,自己姐姐孙若微想做朱瞻基的妻子,那肯定是不够资格的,所以她也没有想过自称妻妹。)
此时,别提有多高兴了。
本来收养她的养母(平时唤做姑姑),就是宫里专管宫女的尚仪。如今多了个太孙姐夫,那她在宫里还不是横着走。
朱瞻基啊看着胡善祥的表情,笑着说道。
“这下你明白了吧。”
胡善祥眼里泛着光,轻笑着说道。
“明白了。”
朱瞻基笑着说道。
“以后在宫里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替你出头,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姐夫。”
他看着眼前这对姐妹花,暗自思索了起来。
胡善祥本来姿色就还不错,在宫里也算是上上等的美貌宫女了。如今再加上一层小姨子的光环,瞬间就让他觉得这胡善祥,好像也挺不错的。
不过脑海中掠过原着里她们那些令人不齿的行径,一股郁结之气涌上心头。
他暗自冷笑:“既然都是坏女人,那也别浪费了。”
一个念头清晰浮现。
他要将这对姐妹都收入囊中,日后自有手段好好“教导”她们。
至于那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哼,她们想都别想!
心相无痕,启动!
心念微动间,“心相无痕”已悄然流转。
朱瞻基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胡善祥,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一句看似平常的家常话,其语调却蕴含着极其微妙的韵律。
胡善祥闻言,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那笑容似乎比刚才更加真诚了几分,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脆生生应道:“多谢姐夫!”
这份亲近感,正是心相无痕悄然催生的萌芽。
旁边的孙若微心头却猛地一跳!就在朱瞻基目光扫过、胡善祥脆生生喊出“姐夫”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从她心底深处翻涌上来。
这悸动来得突兀而强烈,带着一种让她既陌生又恐慌的亲近渴望,与她此刻对朱瞻基的怨恨和警惕激烈碰撞!
她脸色微变,几乎是本能地抗拒着这股源自自身内部的“叛变”情绪,声音带着明显的僵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们……在乱说什么啊!”
胡善祥又与孙若微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告辞。
宫中事务繁多,她不能久留。姐妹俩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日子,胡善祥这才带着几分恋恋不舍的神情离开了。
那份“不舍”,既有姐妹情谊,也隐隐包含了心相无痕在她心中催生出的、对朱瞻基这个新“姐夫”模糊的好感,让她对这个原本充满未知和压迫的地方,竟生出一丝莫名的依恋。
等胡善祥走了后,朱瞻基就让孙若微换回了衣服,然后带她出宫,返回了听风卫驻地。
等回到了听风卫驻地,两人就一起去见了聂兴。
厢房内,聂兴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看到朱瞻基和孙若微进来,眼中立刻迸出恨意。
“狗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朱瞻基见状,不禁笑着说道。
“你到是好大的火气,可惜你还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放屁!”
聂兴激动地想要起身,却牵动伤口,疼得冷汗直流。
朱瞻基转头对孙若微说道。
“你跟他解释一下吧,我先出去了。”
孙若微会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跟聂兴解释起了现在的情况。
“聂兴,你冷静一会,听我说……”
聂兴听完后,瞳孔骤缩喊道。
“这...不可能!”
这个时候,朱瞻基走了进来,慢条斯理的笑着说道。
“怎么不可能?你们刺杀那日,汉王为何恰好出现在现场?为何四周还藏有伏兵?这些你就真的都没有想过吗?”
聂兴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内心在激烈挣扎。
朱瞻基趁热打铁。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你们这些靖难遗孤,只不过是汉王手中的棋子。用完了,自然就要丢弃。”
“你!”
聂兴怒吼,声音却已没了底气。
他想说点什么,但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憋屈的很。
朱瞻基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聂兴。
“从前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我费劲力气把你们救出来,可不要是想要听你叫骂、喊大喊杀的。是继续做弃子刺客钦犯,还是……(投奔我)给自己和兄弟们谋条生路,你自己选吧。”
“我只给你半个时辰考虑,你自己多多思量。”
说完,他转身离去。
若要是聂兴最后还是不识时务,那他可就要请聂兴品尝一下生死符的滋味了。
孙若微犹豫片刻,低声道。
“聂兴,他……没骗你。昨日若非他相救,我们早就……”
聂兴痛苦地闭上眼。
“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