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朱瞻基照例指点完林清浅等人练功后,便迅速朝宫里赶去。
等他到了宫里却发现朱棣不在,留守的小太监躬身禀报道。
“皇上去了鸡鸣寺。”
朱瞻基眉头微挑,二话没说,转身便往鸡鸣寺赶去。
鸡鸣寺隐在晨雾中,香火缭绕间隐约可见古柏苍劲的枝干。
朱瞻基踏着青石台阶拾级而上,露水沾湿了锦靴。行至禅院深处,棋子落盘的脆响透过雕花木窗传来,在静谧的寺院中格外清晰。
推门而入时,檀香混着茶香扑面而来。案几上摆着一局残棋,黑白子纠缠如龙蛇相争。
朱棣身着灰色常服,指尖黑子悬在棋盘上方,似在沉思。对面的姚广孝一袭黑色僧衣,枯瘦的手指捻着佛珠,眼皮低垂似睡非睡。
“孙儿参见爷爷。”
朱瞻基拱手行礼时,余光扫过棋盘局势。
朱棣头看到朱瞻基来了后,便笑着招呼道:“小子,来得正好,快帮爷爷看看这步棋该怎么走。”
朱瞻基闻言,走过来俯身细看。只见黑棋看似气势如虹,实则已被白棋暗中织就天罗地网。他指尖在棋盘上方虚划,突然停在某处。
“孙儿以为,当弃三子,另辟蹊径。“
他的“记忆”里原本就有围棋的知识,《北冥神功》中也有“珍珑棋局”篇,再加上他以前抖音刷到过的一些围棋短视频,应付这种棋局还真是小事一桩。
“哦?”
朱棣终于抬头,灰白的鬓角在晨光中泛着银辉,眼中讶异一闪而过。
“说说看。”
朱瞻基的指尖点在棋盘西北角:“此处看似要害,实则是白棋设下的陷阱。”
说着拿起一枚黑子,“啪“的一声落在天元位。
“不如转攻此处,以退为进。”
“妙啊!”
一直闭目的姚广孝突然睁眼,手中佛珠“咔”地一顿。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此刻清亮逼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抚掌轻笑时,僧袖带起一阵微风:“许久不见,你小子棋风犀利,诡变莫测,长进蛮大,不错不错。”
朱棣闻言哈哈大笑,随手将指间的黑子抛回棋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舒展了下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肩膀,目光炯炯地望向朱瞻基笑道。
“算了,既然你来了,那就不下了。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
朱瞻基见状,顺势将棋盘往旁边推了推,正色道:“爷爷,孙儿此来是为北征阿鲁台之事。“
说完,他略作停顿,装作一边把玩棋子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若是明年开春就要出征阿鲁台的话,钱粮怕是还有点不够。”
朱棣闻言挑了挑眉,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瓷器与檀木相触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转头望着朱瞻基,眼中带着几分探究的笑意:“嗯?还差多少?”
其实朱棣心中早有计较。
他原本并未打算明年就出征阿鲁台,毕竟国库空虚是人尽皆知的事。
虽然朱瞻基的御膳楼日进斗金,但开业时日尚短,要积攒足够的军费至少还需一年多光景。
朱棣想到太子朱高炽整日里为银钱发愁,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的模样,他说要做点什么,朱高炽都是一副“没钱、没钱、没钱啊”的样子,暗中也是不禁直摇头。
因此,他也打消了这一两年出征的念头,大明也确实需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了。
只是他没想到,听这口气,朱瞻基竟然好像还有办法能搞到钱。
朱瞻基沉吟片刻,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打着节拍,随后抬起头来:“起码还差一百万两。”
这个数字在他心里已经盘算过多次,此刻说出来显得格外笃定。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一百万?你有什么办法吗?”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掩饰着内心的期待。
这一百万两说多不多,若是勒紧裤腰带倒也凑得出来。但若能不费这个心思,自然是再好不过。
朱瞻基注意到祖父眼中闪过的精光,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稍稍前倾身子,试探性地说道:“有倒是,就是怕爷爷不同意。”
这话让朱棣心头一喜,茶盏都忘了放下就追问道:“什么办法,尽管说来听听。”
他没想到这个小子,还真藏着锦囊妙计。
朱瞻基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微笑着说道。
“只要爷爷给我查处天下贪官的权力,我就能把银子凑齐。到时候,别说是一百万两,就算是两百万两都不成问题。”
他说得信心十足。这些日子以来,听风卫在他的经营下已然遍布大明各地,真要查起贪官污吏来,确实易如反掌。
朱棣闻言却皱起了眉头,将茶盏重重放回案几上:“这……”
他抚摸着下巴上的短须,沉思良久才道。
“算了,这事做不得。若是朝堂因此动荡起来,那还打什么仗。”
话虽如此,语气中却透着几分犹豫。
他当然知道朝廷里有贪官,但水至清而无鱼。当初若不是看守燕王府的官员贪财,他怕是还没机会夺得这个天下呢。
贪点就贪点吧,能办事就行。
朱瞻基见状,立即补充道:“爷爷,抄一些贪官的家,又能造成什么动荡呢。”
他顿了顿,见朱棣没有打断的意思,便继续道:“再说,只要那些贪官没有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我最多也就只查抄他们一半的家产,绝不多拿。”
说完,目光诚恳地望着朱棣说道。
“爷爷,难道你不想尽快消除阿鲁台那三大部对大明边关百姓的威胁吗?”
禅房内顿时安静下来。
朱棣手指轻叩案几,转头看向姚广孝:“老和尚,你以为如何?”
姚广孝不疾不徐地斟了杯茶,雾气氤氲中,他的声音飘渺如烟:“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贪官污吏,本就是国之蠹虫。瞻基愿做这除虫之人,老衲以为…”
他忽然抬眸,眼中精光乍现:“善。”
朱棣沉吟道:“可朝局动荡…”
“非也。”姚广孝轻拂僧袖,“《大明周报》如今已深入民心。太孙殿下手握民论之剑,何愁不能明正典刑?再者…”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朱瞻基:“瞻基方才棋路已表明心迹,只取半数,网开一面。如此既得实利,又不致逼人狗急跳墙,实乃上策。”
朱棣闻言,心中也稍作安定,他转头看着朱瞻基,抚掌大笑道:“好!就依你所言。”
朱瞻基心中暗喜,正要告退,却听姚广孝忽然道:“瞻基且慢。”
朱瞻基只好停住脚步,故作疑惑的望着姚广孝,心里却不停在想。
“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老和尚起身走到内堂,从里头取出一卷竹简递给朱瞻基,微笑道。
“此乃老衲近日所悟《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注解,或对你的修行有所裨益。”
朱瞻基接过竹简,只觉入手的“分量”沉甸甸的。
他展开一看,首句便是:“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
朱瞻基心头一震,这分明是借佛经暗指他监察百官时要明察秋毫!甚至有可能,还具有更深层的含义!
比如,老和尚从一些蛛丝马迹发现了他并不是原来的朱瞻基……
朱瞻基收下竹简,按照过去的语气,微笑着行礼道。
“那就多谢老和尚了。”
姚广孝含笑合十,轻点了点头。
等朱瞻基逐渐远去,他却是用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深深望望着朱瞻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是他吗?不是他还能是谁?难道世上真的有神佛妖鬼?”
离开鸡鸣寺时,朱瞻基下意识也回头看了一眼姚广孝。
山门前,一袭灰衣的姚广孝正遥望远方。秋风拂过他的僧袍,恍若遗世独立的得道高僧。
朱瞻基喃喃自语。
“这老和尚…当真深不可测,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如果是旁人,他自然不会担心什么。但那可是靖难之役的总设计师,永乐一朝中的智谋天花板,当之无愧的第一智囊,黑衣宰相姚广孝啊。
平时他都避免与老和尚多接触,但有时候还是躲不过啊。
毕竟朱瞻基也算是姚广孝的学生,从小都是跟在姚广孝身后学习,总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见。
此时,朱瞻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姚广孝真的看出了什么来,反正他打死都不会承认。如果姚广孝要是真坦白一切,并且劝动了朱棣,在背地里搞什么试探之类的,那他也只好……清君侧,提前登基了。
这样也是被逼无奈,可怪不得他乱来。
不过仔细想想看,姚广孝要是真发现他有问题,应该也不会随便乱说吧。毕竟姚广孝可是聪明人,不可能会那么无谋。
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