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暮春,北凉各项事务已步入正轨,蒸蒸日上。这一日,徐骁将朱瞻基唤至书房,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追忆与促狭的神情。
“凤年啊,你即将远行江湖,爹想了想,还得给你找个靠谱的‘导游’兼‘打手’。”徐骁搓着手,嘿嘿笑道,“免得你小子在外面被人欺负了,丢我北凉的脸。”
朱瞻基挑眉,等着父亲的下文。
“说起来,这人你也认识,就困在咱家听潮亭底下那一位。”徐骁朝听潮亭的方向努了努嘴,“剑神,李淳罡。”
朱瞻基心中一动。李淳罡,甲子前便已无敌于天下,一剑光寒十九州的剑道神话,因情所困,自困于听潮亭底多年。这可是个真正的绝世猛人。
“老家伙脾气怪得很,不过……你如今这般气象,或许能入他的眼。”徐骁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去试试?若能得他几分指点,或者……嘿嘿,能让他心甘情愿跟你出去走走,那你这次江湖之行,爹就彻底放心了。”
朱瞻基了然,父亲这是想借李淳罡这块磨刀石,再试试自己的成色,同时也为他的江湖路请一尊真正的护法神。他微微一笑:“正想拜访一下这位老前辈。”
片刻后,朱瞻基独自一人来到听潮亭畔。湖水澄澈,倒映着天光云影。他并未出声,只是静静立于湖畔,气息与周遭天地悄然相合。
未几,湖面中心无声无息地泛起一圈涟漪,一个穿着破旧羊皮裘、头发乱糟糟的老头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水面上,踏波而行,缓缓走向岸边。他身材不高,甚至有些佝偻,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蕴藏着无数剑光,能刺穿人心。
李淳罡歪着头,上下打量着朱瞻基,眼神中有好奇,有审视,还有一丝遇到有趣玩具般的兴奋。
“小子,”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锋锐之气,“徐骁那瘸子说你现在很不一样了。来,让老夫看看,你这‘真武大帝’,有当年王仙芝几分水准?”
没有多余的寒暄,剑神行事,向来如此直接。他枯瘦的手指并拢,以指代剑,随意一划。
“嗤啦——”
一道无形剑气瞬间撕裂空气,看似随意,却蕴含着斩断一切的剑意,悄无声息地袭向朱瞻基。这一剑,快得超越视觉,更是直接锁定了朱瞻基的气机。
朱瞻基瞳孔微缩,不敢怠慢。心念电转间,体内万相真元澎湃而出,他并未硬接,而是身形如柳絮般飘然后退,同时双手在身前虚划,引动周遭天地元气,形成一道道柔韧绵密的气墙。
“噗噗噗……”
剑气接连破开数重气墙,速度虽缓,但其凝练无比的剑意却依旧锋锐迫人。朱瞻基直至退到第七步,才堪堪以精纯真元将这道试探性的剑气彻底消弭于无形。湖畔的青石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斩痕。
“哦?有点意思。”李淳罡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提起了些兴趣,“不是王仙芝那种硬碰硬的路子,倒有几分以柔克刚、道法自然的味道。再来!”
他话音未落,身形倏忽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朱瞻基左侧,并指再点!这一指,剑气不再无形,而是凝成一道青蒙蒙的寸许毫光,但其蕴含的破坏力,却比方才强了何止十倍!指尖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
朱瞻基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一味闪避。他并指如剑,指尖同样吞吐着凝练的万相真元,不闪不避,径直点向那道青色毫光!
“叮——!”
一声清脆如金石交击的脆响炸开!两股绝强力量对撞产生的气浪以两人指尖为中心轰然扩散,卷起满地尘土,湖面更是被激起数尺高的浪花。
朱瞻基身形微晃,向后滑出半步,脚下青石碎裂。而李淳罡则稳稳站在原地,但看向朱瞻基的眼神,已从好奇变成了真正的惊讶。
“好小子!内力之精纯,根基之深厚,竟能硬接老夫三成力道的一剑而不伤?”李淳罡啧啧称奇,“徐瘸子倒是生了个好儿子!不过,热身结束了。”
他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那股玩世不恭的气息瞬间收敛,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柄即将出鞘的绝世古剑。一股浩荡磅礴、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剑意冲天而起,听潮亭周围的温度都仿佛骤然降低。
“小子,接我一剑‘剑气滚龙壁’试试!”
随着他一声低喝,并指一挥,刹那间,湖畔仿佛有千万道剑气凭空生成,如同滚滚长江大河,又似无数蛟龙翻腾壁立,带着碾碎一切、撕裂万物的恐怖意志,朝着朱瞻基席卷而去!这一剑,已非切磋,而是真正蕴含了剑神对剑道的无上理解!
朱瞻基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他知道,这是李淳罡的认可,也是最大的考验。他长啸一声,不再保留,体内元婴微动,海量真元奔涌而出,双掌齐出,在身前划出一道道玄奥轨迹。
“万相归元,御!”
磅礴的真元引动天地之力,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面巨大的、不断旋转的太极阴阳图虚影。图中阴阳鱼缓缓转动,衍生出无穷变化,似要化解、包容世间一切力量。
“轰隆隆——!”
无数滚龙般的剑气悍然撞上太极图!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气劲疯狂四溢,吹得远处树林哗哗作响,湖面波涛汹涌!
太极图剧烈震颤,光芒明灭不定,却终究没有破碎,将那毁天灭地般的剑气洪流死死挡住,直至其威力渐渐消散。
烟尘缓缓落下。
朱瞻基脸色微微发白,气息有些紊乱,但依旧稳稳站立。他身前的太极图虚影也逐渐消散。
李淳罡收指而立,怔怔地看着朱瞻基,半晌没有说话。湖风吹动他破旧的裘袍,这位甲子前的剑神,眼中竟流露出一种复杂难明的神色,有惊叹,有追忆,更有一种见到同道中人的欣慰。
“好……好一个万法归元……”李淳罡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胸中积郁多年的块垒都吐了出来,“小子,你走的这条路……很有意思。不比当年王仙芝的以力证道差。”
他顿了顿,脸上重新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但眼神却认真了许多:“这江湖,老夫也许久未走了。陪你小子去逛逛,看看如今这天下,还有几柄能入眼的剑,似乎……也不错。”
朱瞻基闻言,心中一定,知道此事已成。他拱手一礼:“有劳李前辈。”
剑神李淳罡,就此重出江湖。而朱瞻基的江湖路,注定将更加波澜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