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保安制服套在身上，粗糙的布料磨着皮肤，像一层去不掉的枷锁。
楚灵站在墨氏集团一楼大厅，身体站得笔直，视线却没有焦点。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一个模糊的、穿着滑稽制服的影子。
就在三天前，他还穿着高定西装，拿着项目计划书，意气风发地从这里走过。
“滴——”
一张员工卡在门禁上刷过，清脆的声响拉回楚灵的思绪。他机械地抬手，敬了个不算标准的礼。
“您好。”
路过的产品部经理脚步一顿，复杂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快步走进了电梯。
“新来的？”一个叼着烟的中年男人凑过来，是保安队长王哥。他把楚灵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最后在那张过分俊秀的脸上停住。
“啧，小白脸一个，得罪上面哪个神仙了？”
楚灵嘴唇翕动，一个字都没说。
“行了，甭管得罪谁了，咱们这儿庙小，风浪也小。”王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看透了的架势，“每天站站岗，晚上巡两圈，工资准时发，饿不死。就当是微服私访了，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咱们懂。”
落难的凤凰。
楚灵扯了扯嘴角，左边脸颊上那个还没完全消退的巴掌印，跟着隐隐作痛。
他很快发现，王哥说得没错，工作轻松到令人发指。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当一个活体背景板，对每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敬礼。
他看着昔日的平级同事、他亲手带过的实习生，从他面前走过。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进他早已麻木的神经里。
直到一个粉色的身影蹦蹦跳跳地冲到他面前，像一团格格不rub的。
“你就是楚灵？”
女孩扎着高马尾，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好奇地转动，正是墨予白的妹妹，墨语嫣。
楚灵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我哥太过分了！他怎么能把你调来当保安！”墨语嫣的声音清脆响亮，瞬间吸引了大厅里所有人的注意。
楚灵的身体绷紧了。
他看到不远处，已经有几个女同事悄悄拿出了手机，摄像头对准了这边。
“不过你放心！”墨语嫣完全没察觉到异样，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到楚灵耳边，“我站你们！我哥就是个闷骚，爱就要大声说出来嘛！”
甜腻的香水味钻进鼻腔，楚灵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问你哦，”墨语嫣眨着天真的大眼睛，“你喜欢我哥什么呀？是不是就喜欢他那副谁都欠他八百万的死样子？”
周围的窃笑声和手机摄像头的“咔嚓”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楚灵看着眼前这张不谙世事的脸，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场荒诞的闹剧。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墨语嫣都有些不耐烦了。
“我喜欢……”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不会随手把人丢进垃圾桶的类型。”
“垃圾桶？”墨语嫣愣了一下，随即一拍手，脸上是恍然大悟的兴奋，“我懂了！我哥外冷内热，他就是个外表冰冷的垃圾桶，其实内心什么都愿意为你承受！你这是在反向示爱对不对！太浪漫了！”
“加油！我支持你们冲破世俗的枷锁！”
女孩说完，还对他比了个用力的加油手势，然后心满意足地蹦跳着跑向总裁专用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楚灵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冲破世俗的枷锁……”
这句话，和周围那些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像无数把尖刀，在他脑子里疯狂搅动。
胸口闷得发慌，一口气堵在那里，不上不下。
胃里那股恶心感再也压不住，他猛地弯下腰，膝盖一软，在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再次醒来，是躺在公司医务室。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还没等他完全清醒，内线电话就响了，是总裁秘书室冷冰冰的声音：“楚灵，身体没问题就立刻回到你的岗位。”
没有一句问候。
楚灵撑着墙壁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回一楼大厅。
这一次，迎接他的不再是窃窃私语，而是光明正大的围观和指点。他成了墨氏集团最新的、最劲爆的笑话。
就在他神思恍惚时，一辆火红色的保时捷嚣张地急停在公司门口，无视了禁停标识。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紧身连衣裙，身材火辣的美女踩着高跟鞋走了下来。
“嗨，帅哥。”美女摘下墨镜，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冲他抛了个媚眼。是本市有名的名媛，陆娇娇。
楚灵面无表情，正准备提醒她这里不能停车。
陆娇娇却先开了口，声音娇媚：“我来找墨予白。对了，下周我办单身派对，你帮我请一下你们墨总？”
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烫金的请柬，直接塞进楚灵胸前的口袋里，指尖还故意划过他的胸膛。
“告诉他，我亲自请的，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说完，她扭着腰，风情万种地走进了电梯。
当晚，墨予白接到了陆娇娇的电话。
“予白，你公司新来的那个保安可真帅啊，那小腰，那小脸，要不是看着穷，我都想追了！派对你可一定要来啊！”
电话那头，墨予白英俊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
又是他。
楚灵。
一个被自己贬到最底层去看大门的男人，竟然还有心思在外面到处招蜂引蝶，甚至招惹到了他的人。
这是在向自己示威吗？
“啪”的一声，手机被重重地摔在桌上。
墨予白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冷得像冰。
“人事部吗？通知下去，保安部的楚灵，调去地下车库，负责b2区的清洁工作。立刻执行。”
第二天，楚灵接到了一纸新的通知。
这次，是去地下停车场。工作内容，擦地。
偌大的地下停车场，空旷、阴冷，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和潮湿的霉味。一盏昏黄的灯，照亮着他负责的区域。
楚灵提着水桶，拿着拖把，一下，又一下，机械地擦着冰冷的混凝土地面。水渍映出他苍白消瘦的倒影，像个可悲的鬼魂。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楚灵！楚哥！”
项目部的同事小李跑得气喘吁吁，脸上全是汗。
“出事了！我们之前那个项目，核心代码只有你会解，现在整个项目都卡住了！”小李看着穿着一身脏兮兮工作服的楚灵，眼睛瞬间就红了，“墨总……墨总让你赶紧回去！你快跟我走吧！”
楚灵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慢慢直起腰，看着焦急万分的小李，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的工作，是擦地。”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停车场里。
“小李，你找错人了。”
“可是项目……”
“请你离开，”楚灵打断他，重新拿起拖把，“不要打扰我工作。”
小李最终只能颓然地离开。
半小时后，一阵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在停车场里响起。那声音，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楚灵的心上。
他没有回头。
一双锃亮的、价值不菲的定制皮鞋，停在了他面前的水渍旁。
“哗啦——”
一叠厚厚的文件，连同一个崭新的笔记本电脑，被毫不留情地扔在了楚灵刚刚擦干净的、湿漉漉的地面上。水花溅起，打湿了文件的一角。
墨予白居高临下地站着，与这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个审判人间的神。
“两个小时。”
他开了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把问题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