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房内，安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出风声。
傅青辰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看看平板上季同年轻时的黑白照片，再看看墙角脸色惨白的楚灵，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让他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而季晨，在吼出那句“你弄疼他了”之后，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他死死盯着楚灵，又看看照片，脑子里像是有无数根线缠成了一团乱麻。
哥哥？楚灵喊他……哥哥？
楚灵看着墨予白。
那双眼睛里翻涌的痛苦和风暴，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滚烫的沙子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怎么说？
脑海里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尖叫。
*你好，墨予白，我是那个被你父亲逼得家破人亡的季同的儿子，季同是我的亲爹。*
*顺便一提，死在你们家福利院火灾里的“阳光”，不是季晨的弟弟。*
*是你的同胞弟弟，他替我死了。*
每一句，都是一把淬了毒的刀，能把眼前这个男人凌迟处死。
“说话！”
墨予白往前踏了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他猛地攥住楚灵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你和季同，到底是什么关系！”
“墨予白，你放手！你弄疼他了！”季晨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冲上前想拉开墨予白的手。
“滚开！”墨予白头也不回地甩开他，一双眼睛烧得通红，死死锁着楚灵，“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你凭什么让他滚！”
被逼到绝境的楚灵猛地抬起头，用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吼了回去。
“如果季同是我的亲生父亲，那他就是我的亲哥哥！你又有什么资格，对他大呼小叫！”
轰——
这句话，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
季晨彻底懵了，他怔怔地看着楚灵，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这巨大的信息量。
而墨予白，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攥着楚灵肩膀的手，猛地松开了。
心脏的位置，像是被瞬间剜掉了一大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爱上了……自己父亲“仇人”的儿子。
他费尽心思，不惜践踏所有伦理道德都想占有的人，竟然是那个间接导致他恩人“阳光”惨死的季同的血脉。
不对。
不对！
如果楚灵是季同的儿子，那“阳光”……
墨予白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他脑子里那些混乱的线索——火灾、调换、两个孩子——以一种最恐怖的方式串联了起来。
一个几乎要将他毁灭的真相，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他猛地看向楚灵，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的。
“那‘阳光’……‘阳光’是谁？”
楚灵闭上了眼。
眼泪终于冲出眼眶，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这个无声的答案，比任何言语都残忍。
“阳光”……那个被他们墨家当成亲人，被他墨予白刻在心上，愧疚了二十年的“弟弟”，根本不是季晨的弟弟。
是自己的。
是墨家被人抱走二十多年的孩子。
而他，墨予白，却把这个真正的“仇人之子”，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来疼爱，捧在手心，放在心尖，甚至……产生了不该有的欲望。
“呵……”
一声干涩的、破裂的笑声从墨予白喉咙里挤出来。
他开始笑，起初只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接着笑声越来越大，笑得弓起了背，笑得浑身发抖，笑声凄厉得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在哀嚎。
“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他胸口一阵剧烈的翻涌，一股腥甜直冲喉口。
“噗——”
一捧猩红的血雾喷了出来，溅在雪白的地毯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丑陋的花。
那刺目的红色，狠狠灼伤了楚灵的眼睛。
“墨予白！”
“予白！”
楚灵和傅青辰同时扑了过去。
墨予白却一把推开傅青辰，他感觉不到胸口的痛，只是死死地盯着楚灵，眼底所有的光都烧成了灰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
“所以……”他喃喃自语，脚步虚浮地向后退去，“我爱上了……仇人的儿子……”
他退了一步。
“我还把你……当成我的亲弟弟……”
又退了一步。
“最后……我真正的弟弟还因为你们季家……死了……”
他一遍遍念着楚灵的名字，每念一次，心就被活生生剜掉一块。他退着，退着，直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我们之间……”
他看着楚灵，脸上的肌肉扭曲着，试图扯出一个笑，却比哭嚎还要狰狞。
“不止是伦理……”
“还隔着……血海深仇……”
他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整个人像一尊即将碎裂的雕像。
“先是弟弟……”他嘶哑地低语，像在说给自己听，“然后不是弟弟……”
“现在……现在……”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看着楚灵，眼中满是破碎的哀求。
“我爱上的，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的儿子。”
“你的哥哥，还间接害死了我的亲弟弟……”
他再次睁开眼，踉跄着，朝楚灵伸出手，那只手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
“楚灵，你告诉我……我现在……该拿你怎么办？”
“我是该继续爱你……”
他的手慢慢收紧，青筋暴起，像要抓住什么，又像要掐断什么。
“……还是该……杀了你，为我那个枉死的弟弟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