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嬷的菜地在村尾,泥土湿润,畦垄整齐。昨夜一场小雨,更利于痕迹留存。
李云樊蹲下身,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地面。他无视那些属于阿嬷的蹒跚足迹和赵大山的宽大脚印,很快锁定了一串新鲜的浅窄足印——明显是女子的尺寸,步伐慌乱,深一脚浅一脚,在菜畦边沿还有一处明显的滑蹭痕。
“她在这里摔倒过。”李云樊指尖虚点泥地上的拖痕,“膝盖着地,手撑了一下。”
他循着足迹倒退,目光锐利如刀,忽然在田埂旁的杂草丛中停下。
“找到了。”他拨开草叶,露出一小块被踩陷的泥土,里头嵌着半枚清晰的鞋印,纹路特殊,“是镇上‘锦绣坊’今春新出的千层底,村里穿得起的人不多。”
似锦立刻想起——苏软软前几日确实显摆过一双新鞋,正是这个花色!
李云樊继续追踪,在菜地边缘的矮篱笆上,发现了一缕勾挂的粉色丝线。
“她翻篱笆时被木刺钩破了衣裳。”他将丝线小心取下,递给似锦,“颜色鲜艳,应是外衫。”
似锦接过丝线,眸光冰寒:“足够了。”
有鞋印、有衣料、有目击地痞的证词(李云樊前夜捆人时留了心眼,逼问出雇主是个“声音尖细的年轻女子”),苏软软无从抵赖!
此时,赵子轩也带着两名身穿便衣的衙役和程二爷的亲信匆匆赶到。
衙役原本还有些敷衍,但见李云樊出示的物证和逻辑清晰的痕迹分析,顿时肃然起敬。
程二爷的亲信更是直接表态:赵姑娘的事就是他的事,定要严惩恶徒!
都说捉贼捉赃,苏软软还躺在床上装病,见官差破门而入,吓得魂飞魄散。
衙役从她衣柜里搜出没来得及处理的粉色外衫和沾泥的绣鞋,证据确凿!
“不是我!是谢公子!是谢临教我这么做的!”苏软软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地攀咬。
然而谢临前几日说要去镇子上挣银子,这几天一直在镇子上抄书、当私塾的先生教课,没有证据是他所为。
最终,苏软软被押送衙门,判了流放之刑。
赵家院内,李云樊将最后一包毒菜深埋,沉默地擦净手。
似锦递给他一碗热汤:“这次多谢你。”
李云接过碗,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指,两人俱是一顿。
“不必谢。”他声音低沉,“护着你……应该的。”
似锦抬眼,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晨光熹微,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那道疤也显得柔和了几分。
阿若在她脑中欢呼:【嗑到了嗑到了!猎户哥终于开窍了!】
似锦:“……”
破坏气氛的叉出去!
*
腊月三十,赵家小院张灯结彩,炊烟袅袅。
赵李氏和赵大山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炖肉的香气飘出老远。赵子轩踩着凳子贴春联,李大牛和王小虎在一旁咋咋呼呼地指挥。
“左边高点!哎过了过了!”
“右边低点!哎你行不行啊?”
“你行你上!”
似锦端着一盘刚炸好的年糕走出厨房,喊道:“子轩,去请阿嬷和李猎户来吃饭。”
赵子轩应了一声,把对联丢给赵大山,得到一句笑骂的臭小子,一溜烟跑了。
不一会儿,他悻悻回来,手里还拎着一只鸡和一只兔子:“姐,阿嬷答应了,但李大哥说他不过来了,让我带了些山鸡和野兔来。”
似锦擦手动作一顿:“怎么说?”
赵子轩挠头:“他就说‘不必’,然后就把东西塞给我,关门了。”
似锦沉默片刻,解下围裙:“我去看看。”
李云樊的小木屋孤零零立在山腰,门前积雪未扫,连对联也没贴,透着股冷清。
似锦叩响木门,里头传来低沉的声音:“谁?”
“我。”
门内静了片刻,才吱呀一声打开。李云樊站在门内,衣衫单薄,脸上还沾着些木屑和薄汗,似是正在做木工。
“有事?”他声音有些哑,目光落在似锦冻得发红的鼻尖上,微微蹙眉,下意识道:“怎么穿这么少?”
“家中没开火?”
李云樊顿了顿,诚实道:“不太会做饭,一个人,随便吃点就行。”
阿若嗑着“瓜子”看热闹:【哟哟哟~随便吃点就行~阿锦,你老公茶茶的。】
“去我家吃。”
李云樊:“不必……”
“我爹娘也同意让你去。”似锦打断他,“上次你帮了我们家很大的忙,你不去,他们心里不踏实。”
李云樊喉结滚动了一下,别开视线:“我……习惯一个人。”
“习惯可以改。”似锦不由分说地将食盒塞进他手里,触到他指尖的冰凉,顿了顿,“或者你更想让我爹亲自来请?”
李云樊猛地抬头,对上似锦清亮的眸子。
她眼底没有怜悯或施舍,只有一片坦然的澄澈,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对你名声不好……”李云樊还想拒绝。
“自从我家做了生意,他们说的闲话哪里少过,更何况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一句话,来不来?”
他攥得指节微微发白,半晌才低声道:“……等我换件衣裳。”
他又带了一堆东西,山上挖的红薯,兔子皮毛和风干的腊肉。
似锦:“不用拿这么多,我们家现在不缺吃喝。”
李云樊“嗯”了一声:“我知道,是我想吃。”
“兔子皮毛也吃?”
李云樊:“……”
李云樊想揪着她的脸问她是不是一块木头。
“兔子皮毛给你做毛领和暖手抄,手套也能做。”
两人来到赵家,赵大山和赵李氏立刻招呼他进来坐,推脱三两番就把东西收下了。
他们之前对李云樊也是有点害怕的,甚至相信村里的流言,但就他上次帮了忙又绝口不提报酬的事,两人对他好感加倍。
这顿年夜饭,吃得格外热闹。
阿嬷笑得合不拢嘴,不停给孩子们夹菜;赵子轩埋头苦吃;赵大山和李云樊碰杯喝酒,脸喝得通红;赵李氏拉着似锦的手,絮絮叨叨说着来年的打算。
李云樊始终沉默,但紧绷的肩线渐渐放松下来。
饭后,赵子轩嚷嚷着要守岁,带着李大牛和王小虎在院里放鞭炮。火光噼啪炸响,映亮每个人带笑的脸。
似锦站在檐下,看着漫天飞雪和喧闹的院子,忽然觉得胸口暖胀得厉害。
——这是她穿越过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年”。
李云樊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递来一个温热的油纸包。
“赵叔刚烤的红薯。”他声音很低,“……甜的。”
似锦接过,掰开咬了一口,果然软糯香甜。
她抬眼看他:“谢谢。”
李云樊别过脸,耳根在火光映照下微微发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