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宴上那场看似“慈爱”的指婚,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京城权贵圈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皇太女上官似锦,竟如此平静地接受了凤帝为她“精挑细选”的、那些家世平平、甚至堪称“低娶”的准皇夫人选!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朝野上下。
有人幸灾乐祸,认为这是凤帝对皇太女权势过盛的敲打和打压,太女一党大势已去。
有人扼腕叹息,觉得皇太女才华出众,却要屈就于那些庸碌之辈,实在是明珠暗投。
更多的人则在冷眼旁观,猜测着这背后更深层的政治博弈。
而被点名的几家“准皇夫”家族,则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攀上了皇太女这根高枝,未来或许能一步登天;忧的是自家根基浅薄,卷入这夺嫡漩涡,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一时间,京城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重新评估风向。
*
三皇女府,暖阁内。
上官琳琅听完心腹的禀报,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
“母皇果然还是最疼我的!”她抚摸着怀中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语气轻快,“上官似锦那个贱人,再能干又如何?还不是要被母皇拿捏得死死的!嫁给那些废物,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
她看向下首坐着的苏瑾言、萧寒和白芷三人,笑道:“三位觉得,本宫这位好姐姐,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苏瑾言轻摇折扇,温声道:“殿下,太女殿下心思深沉,此举未必是真心顺从。或许是以退为进,暂避锋芒。”
萧寒冷哼一声:“管她真心假意!圣旨已下,她若敢抗旨,便是大不敬!若乖乖娶了,有那些拖后腿的夫家,她也难成气候!殿下正好可以趁机,进一步掌控漕运和朝局!”
白芷则微微蹙眉:“太女殿下心志坚定,绝非轻易认命之人。琳琅殿下还需小心为上,莫要中了她的缓兵之计。”
上官琳琅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白芷你就是太谨慎了!母金口玉言,岂是她想反悔就能反悔的?本宫倒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传令下去,让咱们的人,好好‘关照’一下那几位未来的‘皇夫’及其家族!务必让他们牢牢记住,谁才是他们真正该效忠的主人!”
“是!”三人齐声应道,心思各异。
*
城南僻静宅院。
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
似锦披着一件素色锦袍,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卷书,神色平静,仿佛外界关于她婚事的轩然大波,与她毫无关系。
阿若在她脑海里急得团团转:【阿锦!你怎么就答应了啊!那些歪瓜裂枣怎么配得上你!还有那个上官琳琅,肯定在背后笑掉大牙了!咱们就这么认了?】
似锦翻过一页书,语气淡然:“急什么。”
【能不急吗?!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似锦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棋子而已。”
阿若:【……】 好吧,你狠。
这时,窗外传来一声熟悉的鸟鸣。
似锦放下书卷:“进来。”
一道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带着一身寒意,正是谢云樊。
他今日脸色格外阴沉,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连屋内的暖意似乎都驱不散他身上的寒气。
他站在门口,没有像往常一样靠近,只是用那双狭长的凤眸,死死地盯着似锦,声音沙哑冰冷:
“为什么答应?”
似锦抬眸看他,平静反问:“为什么不答应?”
谢云樊被她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激得胸口一堵,猛地上前几步,几乎要碰到书案,声音压抑着怒火:“上官似锦!你知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礼部侍郎家的儿子,是个药罐子!安远侯世子,是个只会斗鸡走马的纨绔!林祭酒的儿子,更是个只会吟风弄月的书呆子!他们哪一点配得上你?!你竟然……”
“配不配得上,重要吗?”似锦打断他,目光清冷地看着他,“重要的是,这是母皇的旨意。抗旨不遵,是什么罪名,九千岁应该比本宫更清楚。”
谢云樊语塞,脸色更加难看:“你可以周旋!可以拖延!何必……”
“周旋?拖延?”似锦微微倾身,靠近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然后呢?等着母皇的猜忌越来越深?等着上官琳琅继续罗织罪名?等着漕运彻底被她们掌控,卡住京城的命脉?”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谢云樊,你告诉我,是几个无关紧要的男人重要,还是京城百万百姓的粮草安危重要?是虚名重要,还是活下去,赢到最后重要?”
谢云樊浑身一震,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冷静得可怕的眸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当然知道!他比谁都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凤帝的猜忌,上官琳琅的狠毒,漕运的危机……她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可是一想到她要娶那些废物,要对着那些男人虚与委蛇,他心中那股暴戾的杀意就几乎要控制不住!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似锦直起身,重新坐回椅中,语气恢复平淡:“婚事定在明年开春,还有时间。在这之前,我们必须解决漕运的问题,找到上官琳琅勾结漕帮、意图不轨的证据。”
她看向谢云樊,眼神深邃:“这才是当务之急。九千岁,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谢云樊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通州码头那边,有消息了。”
“哦?”似锦眸光一闪。
“我们的人混进去后,发现漕帮新上任的几个管事,行事诡秘,与一批来历不明的商队接触频繁。”谢云樊沉声道,“那批商队打着贩卖皮货的旗号,但运货的箱子里不全是皮货。”
“是什么?”
“还在查。”谢云樊眼神冰冷,“对方很警惕,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但可以肯定,绝对有问题!而且,我们发现了这个——”
他从袖中取出一小块黑色的、边缘焦糊的碎布,递给似锦。
似锦接过,仔细看了看。碎布质地特殊,像是某种军服的料子,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刺鼻的气味。
“火油?”似锦眉头微蹙。
“还有硝石的味道。”谢云樊补充道,眼中寒光闪烁,“殿下觉得,一批普通的皮货商队,需要偷偷运输火油和硝石吗?”
似锦的心沉了下去。火油和硝石是制作猛火油和火药的重要原料。
上官琳琅难道是想……
“必须尽快查清这批货物的去向和用途!”似锦当机立断,“还有,想办法弄到她们交易的账本或者书信!”
“我知道。”谢云樊点头,“我已经加派了人手,日夜监视。一有消息,立刻汇报。”
他顿了顿,看向似锦,语气复杂:“你在宫中,万事小心。上官琳琅绝不会放过任何打击你的机会。”
“我知道。”似锦点头,“你也是。”
谢云樊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融入夜色之中。
书房内,再次恢复寂静。
似锦看着手中那块焦黑的碎布,眼神冰冷。
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这场风暴,恐怕比想象中,还要猛烈。
她必须加快脚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