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头纱和额链。”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侍女们立刻会意,小心地收好桂冠。
一人取来那层几乎与发丝等长的、近乎透明的薄纱头纱,轻柔地覆盖在她梳理好的银发之上,边缘刺绣的昙花暗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如同笼罩了一层朦胧圣洁的光雾。
另一人则从首饰匣深处取出一条极其纤细、由秘银和细小月光石串联而成的额链。
链身细若发丝,中间坠着一枚小巧的、如同泪滴般的星月交辉造型的乳白色宝石,正悬在她光洁的额心上方。
这额链简约空灵,既不失供奉的尊贵,又比桂冠少了几分沉重,多了几分深夜的柔美与脆弱感。
穿戴完毕,时间仅仅过去不到五分钟。镜中的少女,月白长袍圣洁无瑕,薄纱头纱朦胧如梦,额间星月宝石散发着柔和光晕,银发流淌如月华,眼角的淡金纹路在强光下更显神秘深邃。
然而那张惊世容颜上残留的苍白和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惊悸与忧虑,却为这身盛装笼罩上了一层令人心碎的脆弱感。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云渺看着镜中的自己,低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飘忽。
“回小姐,刚过亥时三刻(晚上十点)。” 小雅立刻回答,声音里也带着紧张。
亥时三刻……
深夜十点……
父亲紧急召集所有供奉……
云渺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她不能再耽搁了。
“开门。” 她轻声吩咐,声音恢复了供奉应有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小雅立刻上前,无声地打开了厚重的黑檀木门。
门外,走廊壁灯散发着恒定的冷光。一位身穿供奉殿高阶主教深紫色袍服、面容肃穆、气息沉凝的魂斗罗,如同标枪般挺立在门口。
他身后两名隶属于“光铸壁垒营”、身着便装却眼神锐利的魂圣如同门神般分立两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阴影。
更远处回廊的暗影里,属于“幽影之息营”的气息若隐若现。
“圣辉供奉。” 那主教对着云渺微微躬身行礼,姿态恭敬,但语气依旧平板无波,“大供奉已在议事厅等候,请随属下即刻前往。”
云渺微微颔首,迈步走出房门。
月白色的裙摆拂过门槛,薄纱头纱在身后轻轻飘动。
小雅和两名侍女紧随其后,但只送到回廊入口,便停下了脚步。
接下来的路,只有供奉才能踏入。
云渺跟在那位主教身后,行走在供奉殿深处冰冷而寂静的墨玉石廊中。
廊壁高耸,魂力灯盏的光芒在脚下投下长长的、摇曳的影子。
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回响,清晰得如同心跳。她眼角的余光扫过廊柱的阴影、穹顶的雕花,那些平日里熟悉无比的景致,在深夜的寂静和紧急召集的阴影下,仿佛都蒙上了一层诡谲的色彩。
那股自从被惊醒就萦绕不去的不安感,非但没有随着远离房门而消散,反而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浓重,越来越冰冷。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不祥的预感,仿佛在无声地预警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父亲深夜召集……全员供奉正袍……紧急要事……
比比东……玉小刚……千寻疾那诡异的笑容和冰冷的祝福……
这些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她脑海中疯狂地纠缠、撕咬。
她几乎能嗅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那名为“灾难”的血腥气息!
她不敢深想,却又无法控制。只能挺直了脊背,任由那身华贵的月白供奉袍包裹着她微微颤抖的身体,如同披着一层圣洁的铠甲,走向那灯火通明、却仿佛蛰伏着无尽深渊的供奉殿议事厅。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无形的冰刃之上。头顶的薄纱头纱,在廊道穿堂而过的夜风中,无声地飘拂着,如同她此刻飘摇不定、惊涛骇浪的心绪。
-供奉殿议事厅-
供奉殿议事厅,这座象征着武魂殿最高权柄与力量核心的殿堂,此刻被一种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死寂所笼罩。
平日里庄严肃穆的空间,在深夜紧急召集的阴影下,更显空旷森然。
高耸的穹顶绘有诸神壁画,此刻在数十盏魂力水晶灯恒定而冰冷的光芒照射下,那些壁画中的神只仿佛都投下了审视的目光。
巨大的墨晶石议事长桌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璀璨的水晶灯阵,如同流淌在地面的星河。
当云渺在那位高阶教主的引领下,步入这光芒与阴影交织的殿堂时,她瞬间成为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长桌的主位,大供奉千道流端坐如岳。他身着象征其无上地位的金色供奉袍,袍服上繁复的太阳神纹在灯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威严。
此刻他略显疲惫地用手指按压着眉心,低垂着眼帘,正专注地看着平铺在桌面上的厚厚一摞文件。
那份专注中,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重。
紧邻千道流左手边,教皇千寻疾。他穿着华贵的金纹白袍,与这肃穆的供奉厅格格不入。
他背脊挺得笔直,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却如同覆盖着一层寒冰,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扭曲而冰冷的笑意,金色的眼眸如同淬毒的匕首,带着赤裸裸的恶意和幸灾乐祸,死死地钉在刚刚进门的云渺身上。
那目光,仿佛要在她完美的表象上剜出几个洞来。
在千寻疾的下手位置,比比东!
她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藕荷色的常服,白日里精心打理的紫色长发此刻有些凌乱地垂在肩头。
她被两名面无表情、气息沉凝的供奉殿执法魂斗罗牢牢按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分毫。
她的脸色惨白如纸,深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绝望,目光死死锁定在云渺身上。
那眼神里,有求救,有愧疚,更有一种近乎崩溃的哀求--别管我!摘干净你自己!快走!
她比谁都清楚,千寻疾的目标绝不仅仅是她,云渺才是他真正想要拖下水的猎物。
是她连累了云渺!
云渺的目光只在比比东身上停留了不到半息,便如同掠过无物的空气般自然移开,仿佛根本没有接收到那惊涛骇浪般的求救信号。
她的视线,平静地扫过长桌两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