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柏锦看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星沉浦...”柏锦的声音破碎不堪,她甚至无法完整地说出一个句子,“她...她在哪里?”
她顾不上质问舟自横为何要这样做,也顾不上愤怒于这长达数年的欺骗,此刻占据她全部心神的,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星沉浦,找到那个真正的爱人。
舟自横静静地站在那里,顶着星沉浦的皮囊,眼神却是一片属于她自己的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荒原。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微微偏头,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细细描摹着柏锦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焦急与恐慌。
“你...”舟自横开口,声音恢复了本来的清冷音色,在这张脸上显得有种诡异的违和感,“就这么在意她吗?”
她向前缓缓迈了一步,步履间带着实验室里观察培养皿般的专注与压迫。
“柏锦,你好好想一想。”她的语气平铺直叙,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剜向柏锦心底最深的伤疤,“星沉浦,她才是那个将你从原本的人生轨迹中强行掳走的人。是她,折断了你可能翱翔的翅膀,是她,用爱与偏执为你打造了这座华丽的牢笼,是她,让你与父母骨肉分离,让你的人生轨迹彻底偏离航道...她是你所有痛苦与挣扎的源头,是囚禁你、将你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
“你现在这副仿佛失去她世界就要崩塌的样子,”舟自横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不觉得...有些讽刺吗?”
柏锦的身体在听到这番话时,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是的,星沉浦的爱是偏执的,是霸道的,是带着毁灭与重塑的极端。她曾经恨过,怨过,在无数个深夜里为自己被改写的人生感到窒息般的无力。
然而...
柏锦抬起眼,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但她看向舟自横的目光,却带着一种悲悯的清晰。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又干又涩,充满了无尽的苍凉与嘲讽。
“呵...”她看着舟自横,一字一句,清晰地反问,“那么你呢,舟自横?”
“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一切罪孽的源头,可你呢?”柏锦的声音不高,“你难道就不是帮凶吗?”
“那些所谓的‘治疗’,那些让我记忆模糊的药物,那些配合她来稳固这座牢笼的‘科学手段’...哪一样,没有你的参与和手笔?”柏锦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痛感,才能让她维持着此刻的冷静,“你站在所谓‘理性’的制高点上,冷眼旁观,甚至亲手添砖加瓦,现在却来指责那个‘罪魁祸首’?舟自横,你又比我,干净到哪里去?”
这番话,如同最犀利的解剖刀,瞬间剥开了舟自横一直试图维持的旁观者的外衣,将她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共犯身份,血淋淋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舟自横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原本被她模仿得深邃多情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闪过一丝狼狈,一丝被戳穿伪装的刺痛。她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柏锦那过于锐利的目光。
沉默,在弥漫着书卷与茶渍气息的空气中发酵,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舟自横才重新抬起头。她的脸上,那层属于星沉浦的温柔面具已经彻底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偏执、痛苦和一种绝望坦承的复杂神情。
“是...”她承认了,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沙哑,“我是帮凶。我从未否认过。”
她向前又逼近一步,目光死死锁住柏锦,那里面翻滚着压抑了太久的扭曲情感。
“可是,柏锦,”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急切的颤抖,“我对你...是真的!”
“这些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关心你喜好、记住你所有细微情绪的人是我!努力扮演着完美伴侣、不让你受到一丝一毫风雨的人是我!”她的语气越来越激动,“我做的,难道不比那个只会用强硬手段将你禁锢在身边的星沉浦更好吗?!”
“我对你的心,是真的!”她几乎是低吼着说出这句话。
然而,柏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里面没有感动,没有动摇,只有一片不容转移的坚定。
她无视了舟自横这番近乎偏执的告白,无视了她眼中那扭曲的爱意与痛苦,只是再一次,重复了那个最初的问题,声音轻得像叹息:
“告诉我,星沉浦...到底在哪里?”
这一瞬间,舟自横眼中那苦苦压抑的“嫉妒”的毒火,终于被这句话彻底点燃,轰然爆发。
她所有的付出,所有的伪装,所有小心翼翼的模仿和竭尽全力的“扮演”,在这个女人心里,竟然都比不上那个粗暴的“罪魁祸首”一个模糊的下落。
凭什么?!
一股强烈不甘、疯狂嫉妒和被全然忽视的愤怒冲垮了她最后的理智。
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捉住柏锦纤细的手腕。在柏锦惊愕的目光中,她用力将对方拽向自己,然后,狠狠地吻上了柏锦的唇。
那不是爱人间温柔的缠绵,而是一场单方面充满占有欲和宣誓主权的侵略。她的吻粗暴而冰冷,如同要将柏锦整个人都吞噬,融入自己的骨血。
柏锦剧烈地挣扎着,呜咽声被堵在喉咙里,屈辱和愤怒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用尽全身力气推拒着,指甲在对方的手臂上划出血痕。
良久,直到感觉到柏锦几乎要因为缺氧而瘫软,舟自横才猛地松开了她。
柏锦踉跄着后退,靠在书架上大口喘息,嘴唇红肿,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和更深的憎恶。
舟自横看着她那副模样,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翻涌着疯狂的快意和更深沉的痛苦。她抬手,用指腹抹去自己唇边可能沾染的口红渍。
然后,她看着柏锦,看着那双依旧执着地寻求着答案的眼睛,一股想要彻底摧毁对方希望的冲动,支配了她。
她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一字一顿,清晰地宣告:
“她死了。”
“你心心念念的星沉浦,”舟自横的声音冰冷而平静,“早就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拥有她一切的我,才是你唯一能够依靠,也必须依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