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有什么人来参会、会议具体内容是什么、宫修明会不会露出破绽都已经不重要了。张天心盯着屏幕发呆，思考那张邀请函到底是否是一个幻觉。倘若它是真实的，又是从哪里弹出来的？是某个人同他有什么高权限的通讯设置，能直接在他的设备上投送消息，还是说什么人监测到内部网中出现异常活动，反追踪后设下一个陷阱？一个指令，还是一场阴谋？目标是他，还是他作出的行动？
张天心挠起头来。
挠着挠着发现有人过来会客室了。
他撤掉连接，拍了两下智能助手让它恢复到接待模式登入界面，端起茶喝了一口。
居然是真的茶叶而不是茶包……在合金杯子里看到绿色植物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说起来不夜城有什么绿化吗？他这段时间不是在地底就是在云层之上，想当初城外的绿植就已经少得可怜，他们舍得在核心地带分出一些寸土寸金的地皮做绿化吗？
张天心开始努力回忆刚刚一路走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室内盆栽，然而确实没有任何一丁点关于绿色的印象。
“您好？”
啊，来人已经敲了两回门了。
“请进！”
他连忙提高分贝。
这次终于是一张陌生脸孔，张天心可以看出明显的义体化痕迹了，她的上下半张脸中间有一道明显的衔接缝隙，瞳孔死板，微笑也非常程式化。
“张博士，您好，我是工厂的人事经理，我们之前有在系统上联系过。”
“啊是的是的，您好，肖经理。”
他得庆幸自己刚刚看了一眼邮箱的往来记录，谁和她联系的？剧情人设，反正不是自己。不过对方的职业素养很高，并没有和他多说什么，也省过了寒暄这套，在询问过他需不需要进行参观并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就直接领着人向工厂出发了。
这位肖经理和八面玲珑的助理谢尔比不太一样，她看上去个性很强，不喜欢额外的交际。张天心猜测她职级不高，并不是出于别的原因，而是因为她的四肢也多多少少有一些没有覆盖完全的义体痕迹。天衣无缝的义体价格确实只有高层才能负担得起，看来工厂的中层收入水准也就那样——这么一说，自己的职级是不是要比她稍微高一点？
可惜了，本来想稍微打探一下内部事务的，既然是人事来接待，估计对方的密级也高不到哪里去。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并没有感到太过失望。剧情才刚刚开始，主要想到玉维真还在暗处操纵布局着这一切，他的心情就会离奇地平静下来。暂时没有系统盯在他屁股后面催进度，也没有明面上有碍于生命的威胁，先按部就班地探索探索，享受一下高级技术人才的畅快人生好了。
他们在升降器中一路下行。
“工厂在地下吗？”
最终还是张天心自己忍受不了如此沉闷的氛围，好奇地发问道。
“没有，我们已经到中转站了。”肖经理打开全息屏，“工厂在园区外围中部，需要乘坐定轨飞行器，所以先下行到平台上。您真的不需要先参观一下吗？作为长期合约下的技术工种，在园区中的保密级别还是很高的，基本上我权限范围内的地方您都畅行无阻，您有需要的话，我现在刚好有空，可以给您介绍。”
好热情好周到的一番话，如果语气中没有淡淡的死人感就更真挚了。张天心非常理解，这是打工人的合理态度——她毕竟不是专业猎头，只负责最终的对接和归档，因此会背这套欢迎模板就足够了，不需面面俱到长袖善舞。
“哈哈，我刚刚和谢尔比先生加过联系方式，如果我有需要的话，我会联系他的，就不麻烦你了。”
张天心冲她眨了眨眼睛，收获了一个堪称真挚的微笑。接下来在飞行器起步去工厂的路上，这位人事也稍稍的放松了下来，大体和他聊了聊工作范围和相关待遇，不过也几乎都是文件上的内容。张天心更加确认了她密级不高的猜测，不由地感到一丝欣慰。
总之就是希望搞事的时候少牵扯到这些普通原住民。这是他和玉维真与宫修明不同的地方，一开始上班他就应激，满脑子充斥着什么万恶的资本家和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之类的……他x的万恶的资本家宫修明最好能和自己信息共享，不然就别怪他重新见到玉维真之后告御状了。
伴随着飞行器接轨的轻微震动，他们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张天心伸手请经理先走出去，跟着她去总控室录入私人信息。和公司总部差不多，工厂的职能部门楼层也少见工作人员的身影，不过这里的同事就完全不需要在外貌上进行过多修饰了，诸位从头到尾都泛出一些金属色的冷光，在工厂的灯光环境下叫人视觉疲劳。
“好了。”
录入虹膜和dNA信息之后，肖经理介绍道：“通常新员工入职会立刻开始大约两周左右的封闭培训时间；而高层和技术顾问会缩短到三天左右，期间也可以自由出入，主要是安全和流程上的内容。当然培训的具体日期也可以自选，只要在入职的前三个月内完成就行。您看您是先参与培训，还是先去工作的地方看一看？部分交接资料已经上载到您的设备中了，剩下部分要等培训之后解封，或者工作过程中签署安全协议后也能直接查看。”
嗯，玉维真安排的这个身份果然是经过考量的，他的自由度为此大大提高了。张天心当然不愿意费那个劲儿去做安全培训，源世界每个季度都要上网课的东西……他摆摆手，从善如流道：“那就先去工作地点吧，这一批入职的应该不止我一个？你们协调统一好时间之后通知我就行。”
两人相视一笑——该走的流程都要走，干脆凑到一起走，算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好的，那么这里先给您登记了，届时等这批新员工统一做完入职登记后再协商培训有关的事宜。”她语气轻快道，“我不太清楚您的同事有没有都签到，所以接下来还是由我带您先过去办公室，然后去后勤领必需品和工作服。接下来一周内不会有太过繁忙的工作内容，您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调整过度一下，毕竟我们这里强度不小。”
“哈哈，能理解能理解。”张天心做了个捻手指的动作，“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接下来这一路上氛围就更轻松愉悦了。虽然肖经理不能提供太多有价值的情报，但她也实实在在给张天心介绍了不少公司与工厂背景细节。他从中得知，义体工厂实际上是高科公司的前身，整个集团由材料加工发家起步，扩张之后这方面的业务反而被慢慢边缘化了，他们现在主要做科技概念股，目标是make the 不夜城 great again，所以大头资金和精力都放在实验研发上。
“那看来我们还是赚钱的主力军。”张天心开玩笑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
他往来时的更高楼层指了指。
肖经理笑得更开心了。
奇怪，张天心想，自己原来有这么爱说俏皮话吗？
他们在环形的走廊中穿行，又乘坐升降器上升、下降。别的不说，这地方福利待遇是真不错，他先领到了一个智能助理，专门来做日程安排和跑腿打杂之类的，一个顶三个实习生，队伍比当年做经理好带。
“还是职级不够高，请不起谢尔比先生那个价位的哈。”
肖经理知道在这个话题上笑出来有些不太礼貌，但她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大概也就是三十个我的价格吧，还捎带一些公司期权。”她说，“谢尔比也算公司的老人了……他的工龄甚至比宫先生的工龄要长不少呢，毕竟他从祖父那辈开始就……”
后面没再说，在这种话题上交浅言深终归是不太好，然而张天心闻之精神一振，默默记下了这个突破口。
他低下头，手插在兜里悄悄按了一串信息给宫修明发过去。
虽然自己的级别不够接触，但是能给男主找点事儿干也挺好啊。
忙完一系列琐碎的杂事，肖经理终于把他领到了办公室的工位上。正如她所说，这个点打卡上班的人也不多，毕竟晚上要加班早上必然没办法起太早，张天心暂时没有被迫社交的烦恼了，施施然在自己的大工位上坐下。
这其实相当于是双人共享的一个办公室，技术顾问待遇确实不错。对面的工位清清爽爽，收拾成那种随时离职的样子，想必这位上班大的人也不会很难相处。
这下子可算是开了个好头。
和肖经理作别，张天心正准备在办公室里摸摸索索找点材料出来看，通讯先震动了。他惊奇地点开全息屏，寻思说男主现在很闲吗，居然还有空回他消息，而且是他刚传完讯息不久就回了他消息，结果眼神还没聚焦到回信上，办公室的环境灯突然由白转红，激烈地频闪起来。
他被突如其来的警报声炸了下耳膜，紧拧着眉毛捂住耳朵，眯着眼细细看过去，不自觉的翕动嘴唇，将对方的回信念出来。
紧接着张天心瞪大了双眼。
“卧槽大哥你怎么就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