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的夜风带着水汽的微凉，轻轻拂过汝矣岛公园广阔的草坪，城市璀璨的灯火在远方织成一片沉默的星海，倒映在黝黑的江面上，碎成一片流动的钻石。
裴白菜双膝并拢，手臂环抱着自己的小腿，将下巴轻轻搁在膝盖上，静静地望着夜空。
她的侧脸在公园柔和的地灯勾勒下，宛如一尊精致无瑕的白瓷雕塑，美得不真实，却又透着一丝淡淡的、触手可及的落寞。
“今天过后，即使不按照半岛的算法，我也已经29岁了。”她缓缓开口，声音很轻，那声音里没有庆祝生日的喜悦，反而像是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风中。
“这个年龄，对于女爱豆来说，已经是职业生涯的末期了。”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
她没有看向身边的蓝玉，目光依旧飘向远方，仿佛在与自己的内心对话。
“绝大多数前辈……都会选择向演员转型，我也一样。”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我早期就曾参与过一部网剧的拍摄，现在手上的这部电影，如果顺利的话，五月份就能杀青。不过……”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看目前这疫情的态势，今年是肯定不可能上映了。”
一阵沉默。只有江水拍岸的轻响和远处车辆驶过的微弱嗡鸣。
“其实，”她再次开口，声音更低了些，“演员这条路，并不适合我。”
她轻轻摇了摇头，发丝随之滑落，拂过她光洁的脸颊。
“我很清楚，自己的演技不怎么样。而且……我也不喜欢当演员的感觉。”她终于转过头，看向蓝玉，那双清澈如鹿的眼眸里，此刻写满了认真与迷茫，“我还是……更喜欢当爱豆。喜欢在舞台上，被灯光和粉丝们的欢呼包围的感觉。”
蓝玉静静地听着，他侧过身，盘腿而坐，让自己能完全面对着她。
他看着她眼中的挣扎，用一种坚定而温和的语气说道：“既然喜欢，那努那就继续当爱豆啊。”
“Red Velvet如今依旧有那么多的粉丝，他们还在期待着你们的回归，期待着在舞台上看到闪闪发光的艾琳。光是为了他们，努那也该继续坚持下去啊。”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并且，我记得Red Velvet与Sm公司的第一份合约，是明年才到期吧？至少……至少也应该打破爱豆团体所谓的‘七年魔咒’，不是吗？作为K-pop历史上的传奇女团之一，至少要续约一次，创造更长久的传说吧。”
他看着裴白菜微微动容的表情，放缓了语气，唇角勾起一抹真诚的微笑：“年龄从来都不是问题。说句可能会让努那害羞的话，就凭你这张脸，”
他伸出手，仿佛想虚虚地描摹一下她的轮廓，却又在半空中停住，化作一个肯定的手势，“我认为，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娱乐圈里后续推出的新人中，也很难有能在颜值上与你媲美的。”
裴白菜的脸颊果然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用手轻轻拨弄着身旁的草叶，嘴里小声地嘟囔着：“哪有……哪有那么夸张啦……漂亮的女爱豆，还是有很多的。”
那份少女般的娇羞，让她瞬间褪去了方才的忧郁，重新变回了那个令人心动的神颜偶像。
蓝玉笑了笑，他知道她听进去了。
于是，他决定抛出最能打动她的理由，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沉稳了许多：“艾琳努那，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成员们考虑吧。”
“涩琪、wendy、Joy，还有Yeri，她们若是各自solo发展也需能取得不错的成绩，但谁都清楚，个人活动的高度，是很难超过组合活动的。
努那作为Red Velvet的队长，作为所有人的大姐，在这种关键的时刻，难道不应该继续带领着大家前进吗？”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准确地投进了裴白菜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她脸上的娇羞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索。
是啊，成员们……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波光粼粼的江面。
她想到了一起走过风风雨雨的成员们，想到了她们在练习室里流下的汗水，想到了她们在舞台上相互支撑的眼神。
自己的年纪虽然是组合里最大的，但wendy和涩琪也只比自己小三岁，Joy和年纪最小的金椰梨还那么年轻。
尤其是Yeri，在自己眼中，她仿佛还是那个初见时有些怕生的小妹妹。
一阵晚风吹来，带着些许凉意，裴白菜下意识地收紧了环抱着膝盖的手臂。
自己作为姐姐，作为队长，一直以来不都是她们最坚实的依靠吗？或许，自己的舞台生涯还远没有到落幕的时候。或许，自己还有责任，也有必要，再为妹妹们遮挡一段时间的风雨。
想到这里，她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凝聚起来的、温柔而坚定的光芒。
那片因队长职责而重新燃起的坚定光芒，在裴白菜的眼底闪烁了片刻，却又被另一片愁云悄然掩盖。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视线从波光粼粼的江面收回，落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摆脱的疲惫。
“我的压力，也来自家人。”她低声说，手指抠着牛仔裤的线头。
“我的父母……他们虽然从不催促我结婚，总是说只要我开心就好。但是……”她顿了顿，仿佛难以启齿，“但是那些亲戚，总是在背后说三道四的。”
蓝玉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些，语气中带着一丝为她鸣不平的愤慨：“努那，你在意他们做什么？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那不是关心，是赤裸裸的嫉妒！嫉妒你的父母有你这么一个又漂亮又能挣大钱的好女儿！”
“他们自己过得不如意，就看不得别人好。他们嫉妒你的美貌，嫉妒你的成就，所以只能死死地抓住你‘没结婚’这一个点来猛烈攻击，以此获得一点可怜的优越感。这简直太可笑了！”他挥了一下手，仿佛要将那些无形的闲言碎语全都打散。
“再说了，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半岛本就是一个结婚年纪普遍很晚的国家，艺人们为了事业，结婚就更晚了。娱乐圈里没结婚的前辈一大堆，难道他们每一个都要被亲戚戳着脊梁骨说闲话吗？
努那，你真的该让你父母，离那些只会说风凉话的亲戚远一点！”
蓝玉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像一连串的机关枪子弹，听着十分解气。然而，性子本就温柔的裴白菜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她抬起头，对上蓝玉那双义愤填膺的眼睛，轻声说：“哎，也不能那么说啦……毕竟都是亲戚，住得又近，关心一下情感状况或是收入情况，也……也是很正常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正常？”蓝玉立刻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目光锐利地反驳道，“那好，我问你，努那，他们‘关心’你的时候，有问过你一年能挣多少钱吗？有‘关心’过你工作辛不辛苦，收入稳不稳定吗？”
裴白菜的表情一滞，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那些亲戚们围着她母亲“嘘寒问暖”的场景，说的无一不是“白菜年纪不小了”、“某某家的女儿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女孩子事业再好终究要嫁人”之类的话。
关于她的收入，她的事业，这些亲戚们确实……从未关心过。她只能缓缓地、诚实地摇了摇头，那一瞬间，她顿时明白，蓝玉说得确实有道理。
看到她默认的表情，蓝玉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但话语却更加一针见血：“所以你看，他们根本不关心你过得好不好，只关心你有没有满足他们眼中‘正常女人’的标准。
婚姻这东西，可不是说说就能结的。如果为了堵住他们的嘴，仓促地为了结婚而选择了一个错误的人，那才是噩梦的开始。
没多久又要离婚，到时候闹得满城风雨，尤其努那还是公众人物，还要面对媒体没完没了的报道和双方无休止的扯皮……”
蓝玉描绘的画面太过真实，裴白菜听得脸色都有些发白，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感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被他说得都有点恐婚了。
蓝玉看着她紧绷的样子，知道自己话说重了，于是放柔了声音，试探着提出了一个建议：“所以啊，努那，如果你真的感觉寂寞的话……或许可以试着谈谈恋爱。只要藏得严实一点，别被媒体和粉丝们发现就行了。”
听到蓝玉劝自己去谈恋爱，裴白菜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十分复杂，那双美丽的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渴望、一丝悲伤、一丝挣扎，最终又被一种坚硬的、职业性的冷静所覆盖。
这番心绪的转变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知道自己不能吐露深藏于心的那个秘密，只好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了。”她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只要我还是一名爱豆，我就不会去谈恋爱，这是对一直以来支持我的粉丝们负责。”
蓝玉看着她那副不容置喙的神情，虽然不太理解这种近乎苦行僧般的自我约束，但也知道这是她的原则。
他只好挠了挠头，表示尊重：“好吧……反正艺人们结婚都晚，你看，像金钟国前辈，不也至今还单着呢嘛。”
他本是想举个例子来安慰她，不成想，这话却像踩了猫尾巴一样，让裴白菜顿时不干了。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瞪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愠怒：“呀！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会像金钟国前辈一样，一直单下去吗？”
蓝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摆着手，慌张地解释：“啊，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说，努那你跟金钟国前辈是一样的，你们都是那种……如果真的想谈恋爱或者想结婚的话，随时都能找到对象的人！根本不缺追求者！”
他喘了口气，看着裴白菜稍稍缓和下来的脸色，终于说出了自己最核心的观察，声音也变得认真起来：“问题是……你们两人，都没有对别人……真的放开心扉。”
这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没有任何预兆地，“咔哒”一声，打开了裴白菜内心最深处的那把锁。
汉江的夜风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瞬间的沉重，吹拂得愈发轻柔，被戳中心事的裴白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像一尊被定格的雕塑，维持着那个姿势，只是眼底的光芒，彻底黯淡了下去，被一片深不见底的、名为“秘密”的潭水所淹没。
过了许久，久到蓝玉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她才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中初醒，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勉强的笑容重新浮现在她的唇角，她转过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重新聚焦在蓝玉的脸上，刻意用一种轻松的、带着几分揶揄的语气说道：
“哎呀，别一直聊我了，都快成人生商谈了。”她说着，还俏皮地皱了皱鼻子，试图驱散空气中那份凝重的氛围。
“说说你吧，蓝玉你呢？”她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草地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你现在天天跟各种不同的女艺人合作，各个都是光彩照人的大美女，是不是早就挑花了眼了？就没想着……嗯，谈一段甜甜的恋爱吗？”
蓝玉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把话题抛回来，但他并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那动作干脆而决绝。
他收回了望着江面的目光，转而看向远方城市的璀璨灯火，眼神变得深远起来。
“我不敢。”他说，声音很平淡，却透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审慎。
“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分手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做朋友，甚至继续当工作伙伴，”他自嘲地笑了笑，“但我……是肯定做不到的。”
他转回头，迎上裴白菜探究的目光，眼神坦诚而认真：“如果我真的和某位女明星恋爱，然后又不幸分手，那今后，我们就不可能再一起合作了。无论是视频、直播，还是其他任何形式的同框，我都会觉得无比尴尬，也会影响到对方。我不想因为个人的感情问题，而影响到我正在努力经营的事业。”
裴白菜静静地听着，她能理解他话语中的那份理智与克制。
她轻轻叹了口气，用一种过来人的、带着些许羡慕的语气说：“你还年轻，条件又这么好，耗得起。”
“不，”蓝玉立刻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说法，“我并不想耗。”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那是一种对未来清晰而明确的规划。
“努那，你看到了，如今我的直播带货事业做得如火如荼，这只是一个开始。我的计划是，过不了几年，我的工作室就能正式升级成一个真正的公司。”
他伸出手，仿佛在空气中勾画着未来的蓝图，声音里充满了自信与笃定：“到那个时候，我会培养出好几个能独当一面的主播来接我的班。而我自己，就准备退居幕后，去运营整个公司，去开拓更多的可能性。”
“等到那个时候，”他缓缓地说，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她许下一个承诺，“等我不再需要站在台前，不再有那么多身不由己的顾虑。我想……到时候，我应该就会真正地，向别人敞开心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