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首尔麻浦区，YG娱乐公司总部大楼。
整栋建筑的气氛都因这场突如其来的绯闻而显得格外压抑，走廊里，工作人员们行色匆匆，脚步声都比平时轻了许多，脸上鲜有笑容，彼此间交谈也多是压低了嗓门的耳语。
蓝玉和崔相赫在一名前台工作人员的指引下，穿过这片低气压的区域。
那名年轻的女职员显然认识蓝玉，一路上好几次试图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他，但一想到他此刻是“绯闻男主角”的身份，又立刻紧张地收回目光，只是僵硬地在前领路。
“就是这里了。”她在一间厚重的会议室门前停下，微微鞠躬后，敲了敲门，然后为他们推开了门。
会议室内冷气开得很足，一股冰冷而严肃的气息扑面而来。
蓝玉的目光迅速扫过室内，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已经坐了几个人。
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金姬苏身上。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低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整个人缩在宽大的椅子里，显得格外娇小。
她似乎是听到了开门声，肩膀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抬眼飞快地瞥了蓝玉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随即又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垂下了眼帘，盯着自己面前那一方光洁的桌面。
金姬苏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她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会和蓝玉以这种荒唐的方式，一起坐在公司的会议室里。
幸好，幸好今天组合里的其他成员都不在宿舍，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们，尤其是……洁妮。
除了金姬苏和几名看起来像是公关部和法务部的职员外，主位上还坐着一个气场强大的中年女性，蓝玉在财经杂志上见过她——YG娱乐现任的社长，黄宝京。
这让他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公关层面的会议，没想到连YG的最高决策者都亲自到场了。
看到蓝玉，黄宝京那双精明而锐利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亮光，作为将YG商业化视为首要目标的社长，她太清楚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的价值了。
他不仅仅是一个网红，他是一个行走的、能下金蛋的“金鸡”，黄宝京对于JYp的慧眼识珠感到十分敬佩。
“蓝玉xi，欢迎。”
前一秒还表情严肃的黄宝京，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商业化却不失热情的笑容。
她竟然主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过桌角，向蓝玉伸出了手。
“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年轻有为。”她的手握得很有力，言语间充满了欣赏。
“黄社长，您客气了。”蓝玉礼貌地回握。
“来，请坐。”黄宝京热情地伸手示意，将他引向金姬苏身旁的空位。
这个安排让金姬苏的身体瞬间变得更加僵硬，她几乎能感觉到蓝玉坐下时带起的微风和那若有若无的、清爽的香水味。
待两人坐定，YG公关部部长朴振宇——那个上午在电话里和金姬苏沟通过的男人，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蓝玉xi，今天冒昧请您过来，主要是为了商讨一下……关于您和我们公司艺人金姬苏xi的绯闻，该如何应对的问题。”
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显然已经被这件事折磨了一整天。
“我觉得没什么需要商讨的。”蓝玉的回答干脆利落，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姿态轻松，“直接发声明澄清就可以了，我和姬苏努那本来就不是恋人关系，没必要把事情复杂化。”
“是的，关于这一点，姬苏也已经向公司说明过了。”朴振宇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你们那天是去见宇宙少女的苞娜xi，苞娜xi那边也可以为你们作证，澄清三人聚餐的事实。”
他说着，拿起了桌上的遥控器，按了一下。
会议室前方巨大的显示屏瞬间亮起，下一秒，那张让整个事件发酵到顶点的“吻别”照片，被高清地、巨大地投射在了所有人面前。
“但是……”朴振宇的声音变得沉重，“这张照片，实在是不好解释啊。”
金姬苏看到这张被放大了数倍的照片，脸颊“轰”的一下就红透了。
在媒体先入为主的文字描述下，照片里的自己，那个主动探身的姿势，那个暧昧的距离，确实像极了一个正在索吻的、热恋中的女孩，她窘迫地恨不得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蓝玉则显得不以为意，他只是瞥了一眼那张照片，语气平淡地说：“这有什么不好解释的。清者自清。双方公司各自发完澄清声明，然后冷处理就行了。过上一段时间，大众有了新的瓜，自然会忘了这件事。”
“恐怕……没那么简单。”一直沉默的黄宝京突然插话道，她的声音冷静而笃定。
她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目光锐利地看着蓝玉：“如果无法给出一个能让大众信服的、关于这张照片的合理解释，那么，即使我们双方都发布了澄清声明，在大部分路人眼中，也只会被认为是‘粉丝限定澄清’——一种为了安抚粉丝而撒的谎。”
“然后，这件事的争议会一直持续下去。”她顿了顿，将后果逐一剖开，“也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蓝玉xi你的直播间弹幕和视频评论区，都会不停地有人提及金姬苏。而bLAcKpINK的黑粉们，也绝对会把‘蓝玉’当成一个永久的靶子，用来攻击金姬苏的私生活。”
黄宝京的话，让会议室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蓝玉脸上的轻松惬意也渐渐消失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着。他仔细想了想，发现黄宝京说得完全正确。
他可以不在乎那些恶意的评论，但这种长期的、无休止的捆绑，无疑会对他的商业价值和个人形象造成持续性的负面影响。
他想要的是彻底斩断这段绯闻，而不是留下一个任人解读的、模棱两可的“八卦传说”。
要怎样才能让所有网友都彻底停止再将他和金姬苏联系在一起？
除非……他们中的任意一方，无可辩驳地，出现一段新的恋情。用一段真实的恋情，去覆盖掉这段虚假的绯闻。
蓝玉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的手指在光滑的会议桌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
黄宝京提出的那个残酷的可能性，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原本清晰的思路里，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整个事件的后续影响。
坐在一旁的崔相赫，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看到蓝玉的眉头微蹙，看到金姬苏那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的顺从姿态，更看到了主位上黄宝京那副老神在在、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
他立刻明白，这位YG的铁娘子，绝不仅仅是把问题抛出来而已，她手中必然已经握着一套自认为完美的解决方案。
于是，崔相赫身体微微前倾，主动打破了这片凝重的沉默，用一种恭敬而不失精明的语气问道：“那么，不知黄社长您……有何高见？”
听到这个问题，黄宝京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计划通的、细微的弧度，她似乎就等着有人来问这句话。
“我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她说着，身体也向前倾了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在蓝玉和金姬苏之间来回扫视了一圈，那眼神仿佛一个正在评估两件珍贵商品的商人。
“既然这张照片不好解释，那我们……不如就不要解释了。”
她停顿了一下，享受着众人脸上浮现出的困惑神情，然后才抛出了她那惊世骇俗的方案：
“我们干脆就承认两位的恋情。”
此言一出，连一直表现得沉稳冷静的蓝玉，瞳孔都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黄宝京完全无视了他们的震惊，自顾自地、条理清晰地阐述着她的全盘计划：“双方的公司，可以同时发布一篇措辞暧昧的官方声明，承认两位‘确实互有好感，正处于互相了解的阶段’。这样一来，所有的猜测和照片，都有了一个最‘合理’的出口。”
“然后呢？”崔相赫追问道。
“然后，就让这段‘恋情’发酵几个月。”黄宝京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一份普通的商业合同，“等到bLAcKpINK的回归期结束，热度也渐渐平息之后，再由双方公司发布第二则声明，就说两位因为‘各自繁忙的行程，聚少离多’，最终决定‘退回到友好的前后辈关系’，和平分手。”
她说完，向后靠在椅背上，摊开双手，做了一个总结性的手势，脸上带着一丝运筹帷幄的微笑：“这样一来，所有的流程就都走完了。大众得到了他们想看的剧情，而两位之间的这段关系，在官方层面上，就算是彻彻底底地、干干净净地终止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蓝玉不得不承认，从纯粹的公关技巧来看，黄宝京的这个操作堪称教科书级别。
先承认，再分手——这是娱乐圈里许多明星被爆出恋情后，最常用也最有效的处理方式之一。它能最大限度地满足大众的窥私欲，又能为双方提供一个体面的、不会留下后遗症的结局。
问题是……那些明星，通常都是真的恋爱了！
而他和金姬苏呢？
蓝玉在心里苦笑一声。算上今天，他们私下见面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这完全是一场无中生有、凭空捏造的恋情！为了解决一个谎言，而去创造一个更大的谎言？这让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荒谬。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的金姬苏，想看看她的反应。
只见她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乌黑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她大半的侧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她那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有些泛白的手，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挣扎与不甘。
蓝玉瞬间就明白了，黄宝京一定是在他来之前，就已经向金姬苏阐述过这个想法了。
而她此刻的沉默，并非同意，而是一种无力的、不得不接受的默认。
在这家庞大的娱乐机器面前，她个人的意愿，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虽然极不情愿，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几乎是能将对团队和她个人伤害降到最低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蓝玉的心头。
他微微皱眉，提出了自己的担忧：“黄社长，我记得……bLAcKpINK马上就要回归了吧？若是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承认我和姬苏xi这段虚假的恋情，必定会对她们的专辑成绩造成严重影响。”
然而，黄宝京听到这个担忧，只是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那姿态，仿佛在拂去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
“影响？”她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种绝对的、甚至有些冷酷的自信，“那也只会影响到半岛本土的成绩而已。现在的bLAcKpINK，发展的中心早就不在半岛了。”
“外国的粉丝们，”她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商人特有的精明，“可并不像半岛本土这么在意爱豆们谈恋爱的问题。对他们来说，这甚至可能成为一个爱豆有活人感的证明。”
“况且，”她看了一眼金姬苏，继续说道，“姬苏作为队内年龄最大的成员，换到其他经纪公司里，也已经过了恋爱禁令限制的期限了。更何况，她还不是组合里第一个被爆出恋情的成员。”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地刺了金姬苏一下，让她的肩膀微微一颤。
黄宝京最后下了结论，那语气不容置喙：“等到几个月后，等这一切都结束，公司宣布你们分手了。粉丝们哭过、闹过，最终还是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买她们的专辑，看她们的演唱会。这个圈子，就是这样的。”
黄宝京的的语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那是一种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里深耕多年后，锤炼出的、对人性与商业逻辑的绝对自信。
她好整以暇地向后靠在社长专用的皮质座椅上，双臂环在胸前，目光冷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在她看来，粉丝的忠诚度是一种可以量化和预测的资产。
“脱粉？”她嘴角勾起一抹几乎可以称之为嘲弄的弧度，“哪是那么容易的。”
“只要bLAcKpINK这个品牌够火，只要她们的作品够好，舞台够吸引人，一切问题，最终都不是问题。粉丝们的记忆很短暂，但她们对偶像的投入却是有沉没成本的。一场风波，一次心碎，睡一觉起来，看到一张漂亮的新专辑概念照，她们就又会回来。”
这番话，冷静、现实，却也残酷得让人心底发寒。
蓝玉感觉一股无名火在胸中升腾，但理智告诉他，与黄宝京争论这些毫无意义。
她是从纯粹的商业角度出发，而她的逻辑，在这个圈子里，是自洽且正确的。
他不是YG的员工，更不是金姬苏的本人，从道理上讲，他没有任何立场去推翻这位社长的决定。
他的看法，其实并不重要。
蓝玉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将那份烦躁压了下去，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一座沉默雕塑的女孩身上。
他知道，这场荒唐戏码里，真正的核心与牺牲者，是她。
关键，还是看金姬苏怎么想。
于是，他身体微微侧过，目光专注而认真地看着她，用一种尽可能温和、不带任何压迫感的语气，轻声问道：“姬苏xi，你的意见呢？”
这个问题令金姬苏的身体微微一颤，那一直低垂着的、仿佛能将自己与世界隔绝的眼帘，也控制不住地抖动了一下。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包括黄宝京那审视的、朴振宇那无奈的、以及蓝玉那探寻的视线，都像聚光灯一样，瞬间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
金姬苏没有立刻回答，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正在冒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
黄宝京的方案，像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冰冷的大网，而她就是那只无处可逃的蝴蝶。
她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闪过练习生时期日复一日的汗水，闪过出道舞台上刺眼的灯光，闪过洁妮、罗捷和丽萨她们三个人的脸，闪过全世界bLINKs挥舞的粉色应援棒……
bLAcKpINK这个名字，是她用整个青春换来的勋章，也是她无法卸下的沉重枷锁。
她知道，个人的委屈与名誉，在这座巨大的商业帝国和团队的利益面前，轻如鸿毛。
黄宝京给了她一个“最优解”，一个能最快平息风波、将损失降到最低的剧本。她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去拒绝。
长久的沉默后，金姬苏终于缓缓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抬起了头。
她首先看向的，是提出问题的蓝玉。
在那双清澈的、曾被无数粉丝赞美为“像小鹿一样”的眼眸里，此刻却盛满了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疲惫，有无奈，有挣扎，还有一丝深藏的、几乎要被淹没的歉意。
然后，她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
那是一个经过千锤百炼、早已刻入肌肉记忆的、属于偶像金姬苏的微笑。弧度完美，嘴角上扬的角度精准得如同教科书。
然而，那笑意却像一层薄薄的冰，脆弱地浮在她的脸上，完全没有抵达她那双黯淡无光的眼底。它看起来，比哭泣还要勉强，还要令人心碎。
“我……”她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吐字却很清晰，“就按黄社长的建议……操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