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的意志如寒潮过境,将整座浮岛封入绝对的静默。水晶林核心的光晕依旧,却失去了所有温度,化作凛然不可侵犯的冰冷光源。
奥瑞利恩长老的意念监视已化为实质的冰墙,彻底封锁通往核心穹顶的路径。凯拉斯的气息彻底沉寂,如被冰封的熔岩,所有锋芒都被强行压制。
放逐之地,虚空乱流的尖啸成为永恒的背景音。卡拉斯背靠冰冷巨骨,混沌之爪的指腹无意识摩挲着骨面粗粝的纹理。暗爪蜷缩在浅洼阴影里,边缘水晶的微光勉强维持着体表翠绿星纹的摇曳,如风中残烛。
左前肢的暗金鳞片在幽暗中如凝固熔岩,混沌烙印的低热是唯一活跃的标记。
“守夜”并未隔绝一切。浮岛的能量循环仍在继续,如冰封河流下的暗涌。卡拉斯冰冷的意志感知到,那些在光晕边缘劳作的遗民并未停歇。
刮取水晶底部“灰烬”的动作依旧,收集、运送、铺洒…只是更加沉默迅捷,仿佛要在寂静中完成所有工作。
一个微小变化引起注意。
一名负责铺洒“灰烬”的遗民——鳞片呈暗沉铁灰色,比凯拉斯黯淡,比塞拉多一丝生机——在倾倒灰烬时动作出现瞬间迟滞。
它的目光未停留在灰烬上,而是飞快扫过洼地边缘一片生长格外茂盛的晶簇苔藓。那片苔藓在浮岛边缘稀薄能量下,竟散发出比其他区域更明亮的荧光,如黑暗中倔强的星点。
只是短短一瞥,快如错觉。随即恢复麻木劳作,均匀铺开灰烬,转身离开。没有交流,没有停留。
卡拉斯冰冷意志锁定那片异常茂盛的苔藓区。感知到那区域星骸骨缝深处,有极其微弱、不同于虚空乱流的能量波动逸散,极其精纯,带着被“过滤”后的秩序气息。
这片洼地的骨缝,或许连通着浮岛深处某个微小能量渗漏点。正是这点滴“滋养”,加上灰烬覆盖,催生了这片异样生机。
这微小异常,如冰层下顽强冒出的气泡,无人关注,却在沉默生长。
“守夜”指令带来实质变化。一道由纯粹星光凝结的半透明能量屏障,如流动水晶幕墙,无声升起在放逐之地与水晶林核心之间。屏障不阻挡视线,却清晰划出绝对界限。光晕在屏障那侧,朦胧遥远。
屏障升起不久,一个身影从核心光晕方向穿过屏障,降落在放逐之地边缘。非长老,非战士。
它体型中等,鳞片呈疲惫铅银色,背负由水晶薄片和星骸骨骼简单熔接而成的容器。容器内盛放着粘稠、黯淡、散发微弱能量波动的物质——正是那些被收集的“灰烬”。
这头龙目光低垂,带着被琐碎工作磨平的疲惫,以及面对“外来者”和“混沌造物”时本能的警惕。
它未看卡拉斯,径直走到放逐之地一块平整巨骨旁,动作生疏地将容器中“灰烬”倾倒而出。灰暗粉末在骨面上堆成小丘,散发尘埃般的气息。
“配给。” 它生硬吐出两字,意念如冰冷石子,随即转身迅速穿过星光屏障,消失于核心光晕,仿佛多留一秒都是负担。
配给。 卡拉斯看着那堆黯淡灰烬。这是“守夜”期间,遗民高层对放逐者唯一的“恩赐”。非食非药,只是核心水晶新陈代谢的废弃物。作用或许仅是维系暗爪体表那点微弱星纹不灭,防止混沌烙印在边缘稀薄能量下彻底失控,给浮岛带来“麻烦”。一种最低限度的、冰冷的维系。
卡拉斯混沌之爪微动,无形力量卷起一小撮灰烬,如沙漏细沙,缓缓洒落暗爪左前肢暗金鳞片附近。灰烬接触鳞片,未被吸收,只依附其上,散发微弱秩序波动。效果远不如直接暴露水晶光芒,但确如极细丝线,勉强拉扯着那点翠绿星火,不让其熄灭。
暗爪呼吸依旧沉重,但在灰烬覆盖下,似乎少了一丝濒临崩溃的尖锐感。代价是,那片覆盖灰烬的鳞甲,暗金色泽似乎更加晦暗沉重,仿佛吸收了灰烬的衰败气息。
时间在“守夜”寂静中流逝。虚空乱流尖啸是永恒背景。核心光晕在屏障后朦胧亮着。放逐之地只有灰烬、巨骨、沉睡的龙与沉默的骑士。
卡拉斯目光偶尔投向星光屏障。透过流动半透明的光幕,能看到核心区域边缘,那些依旧沉默劳作的遗民身影。他们刮取灰烬,运送灰烬,铺洒灰烬…动作在“守夜”压抑下更加机械沉重。
那头倾倒灰烬的配给官偶尔出现,重复倾倒动作,目光依旧低垂,疲惫刻在铅银色鳞片纹理里。
没有交流,没有变化。只有灰烬堆积、覆盖,无声滋养浮岛边缘那些无人关注的苔藓、鳟鱼和甲虫。那头铺洒灰烬的遗民,再未看向那片异常茂盛的苔藓区。仿佛那短暂关注,从未发生。
凯拉斯气息依旧沉寂,如死火山。塞拉在“静默之心”沉眠,生死未知。泰洛斯意志如磐石,奥瑞利恩监视如永恒冰层。
一切似乎都被“守夜”冻结。唯有暗爪鳞片上的灰烬,在时间流逝中缓慢改变色泽;唯有那片被灰烬滋养的苔藓,在骨缝阴影里,倔强散发着比其他同类更明亮的微光。
冰层之下,灰烬之中,微小的异变在寂静中悄然积累。等待的,或是彻底湮灭,或是打破死寂的第一道裂痕。
卡拉斯闭上眼,混沌之爪指尖感受着骨壁冰冷,如感受着这被放逐的、灰烬覆盖的时间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