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殖土在脚下发出湿腻的挤压声,每一步都像踩在巨大的冰冷尸体上。
浓密的翠绿薄雾如活物缠绕着卡拉斯伤痕累累的躯壳,带着令人窒息的浓郁生机,却掩不住地底庞大尸骸散发的腐朽气息。巨大蕨类叶片垂落,边缘滴淌粘稠的翠绿液滴,在永恒黄昏中闪烁诡异光泽。
卡拉斯艰难跋涉。灵魂裂痕深处,那点冰冷的银灰坐标印记如心脏搏动,每次微弱闪烁都带来撕裂隐痛,却清晰指引方向。他不敢回头,却能清晰感知身后巨兽沉重的脚步和压抑的痛苦喘息。
暗爪庞大身躯如跛行山峦,在浓密植被中开出一条狼藉通道。它翼根处那块暗银金属板,随与卡拉斯灵魂坐标的共鸣持续闪烁微弱刺眼的光痕——幽蓝、暗红,如被强行封住的伤口在流血。每次闪烁都让暗爪身躯猛抽搐,喉间滚出暴戾低吼。剧痛和这源自伤口的异物感,如不断添加的柴薪,在它混沌意志中燃烧毁灭火焰,随时可能失控撕碎一切。
森林似无尽头。青铜巨树树干在雾中隐现,如沉默墓碑。垂落藤蔓如巨兽垂死触须,散发潮湿腥气。时间在此失去意义,只有坐标搏动和暗爪低吼是唯一刻度。
不知多久,前方雾气渐淡。一股更精纯古老的秩序气息,如清冽山泉穿透森林生机与腐朽的混合味道,迎面拂来。
卡拉斯脚步猛顿,冰冷瞳孔骤缩!
前方十几步外,浓密巨蕨如帘幕向两侧分开,露出一片小小空地。中央景象让他心跳漏拍!
一株树苗。
仅半人高,通体晶莹剔透,如最纯净水晶雕琢。主干枝桠非木质,而是流动温润星辉的半透明能量脉络,散发柔和精纯的幽蓝光芒。叶片更奇异,完全由凝固的、散发翠绿星尘光点的能量构成,如点缀星辉枝桠上的翡翠星辰。整株树苗被一层淡淡流淌的星尘光晕笼罩,散发令人心神宁静却无比浩瀚的秩序之力。
星脉之泪!这纯净极致的秩序气息,与尘隐印记中未被污染的星脉核心力量如出一辙!这就是坐标终点!尘隐拼死守护、薇翠丝不惜用种子诱饵也要保护的……最后碎片?!
狂喜如电流窜遍卡拉斯神经!他找到了!在绝望深渊尽头,神树尸骸之上,竟真孕育着这点纯净星辉!
然狂喜只一瞬,就被冰冷现实狠浇灭。
水晶树苗根部,非扎肥沃土壤。
它的根须,如无数纤细水晶触手,深扎进一小片暗红如凝固污血的奇异土壤中!这片土壤仅脸盆大小,质地如腐败胶质,表面布满扭曲细小血管般的暗红纹路,正极缓慢搏动,散发微弱却顽固的污秽气息!这股气息,与森林深处腐心瘤体的气息同源!
水晶树苗精纯幽蓝星辉,与根部暗红腐土污秽气息形成刺目对比。树苗能量光晕正顽强抵抗从根部蔓延的污秽侵蚀,如纯净火焰在污浊沼泽燃烧。但卡拉斯清晰看到,最靠近腐土的那段水晶根须上,纯净幽蓝光芒已变浑浊,染上一丝不祥暗红!
它未被完全污染,但也绝非安全!腐心污秽如跗骨之蛆,已缠上它!
“吼……呃……”
身后传来暗爪更痛苦压抑的嘶吼!它显然也看到了水晶树苗!翼根处那块暗银金属板此刻如烧红烙铁,爆发出前所未有刺目光芒!幽蓝暗红光痕在里面疯狂冲突闪烁!强烈共鸣感不仅源自卡拉斯灵魂中的坐标印记,更直指那株水晶树苗本身!
尘隐之鳞碎片!星脉之泪核心力量!它们存在最原始强烈的同源共鸣!
这剧烈共鸣如在暗爪混沌意志里投入炸弹!翼根处剧痛瞬达顶点!那感觉如被强行焊身上的烙铁突然连通高压电流!毁灭冲动和对这剧痛源头的憎恨,瞬间冲垮它仅存的、被卡拉斯话语勉强束缚的理智!
“毁……灭!!!”暗爪狂暴意念如失控洪流狠撞向卡拉斯!它布满血丝的龙睛死锁那株散发纯净秩序气息的水晶树苗,巨大的覆盖暗红鳞甲的左爪猛抬起!混沌之力在爪心疯狂汇聚,凝成散发湮灭气息的暗红光球!目标正是那株被污秽缠绕的树苗!
它要把这带来剧痛的东西,连同它扎根的污秽腐土,一起彻底抹除!
“暗爪!住手!”卡拉斯厉声嘶吼,冰冷意志如尖刀刺向暗爪混乱意识!他绝不能让它毁掉最后希望!混沌之爪本能抬起指向暗爪!但他体内力量枯竭,灵魂裂痕剧痛,仓促凝聚的力量在暗爪狂暴混沌之力前如此苍白!
眼看毁灭光球就要从暗爪爪中射出!
“住手!”
一个冰冷空灵、带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冻结时空的寒流猛从森林上方雾气中传来!
嗡!
沉重如山岳的意志领域瞬间降临!比之前压制卡拉斯和暗爪时更磅礴凝练!
暗爪爪心凝聚的混沌光球如被无形巨手狠攥住,瞬间黯淡溃散!它庞大身躯更如被冻结,抬起的巨爪僵在半空,连喉间滚动的低吼都被强行扼住!
卡拉斯也被这股力量死死压制原地,动弹不得!
浓密翠雾如被利刃劈开,薇翠丝身影缓缓降下。
她依旧覆盖翠绿细鳞,赤足悬停离地几尺空中。
那双翡翠眼眸此刻冰冷如万载寒冰,死死盯住卡拉斯,及他身后被强行定住的暗爪,最后落在那株扎根污秽腐土的水晶树苗上。
她的目光在树苗上停留片刻,那亘古疲惫似更深,随即化为更冰冷决绝。
“离开它!”薇翠丝的声音在卡拉斯和暗爪意识中炸响,带前所未有严厉,“这是棺椁上最后的装饰!触碰它只会加速腐朽蔓延!引来你们无法想象的注视!”
她的视线再次锁定卡拉斯,似穿透他星辉躯壳,直视他灵魂裂痕深处那点搏动的银灰坐标印记。
“亵渎者……你带来的坐标本身就是最深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