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熔岩峡谷的短暂松懈,被眼前升腾而起的恐怖存在瞬间碾碎。
那并非实体,更像是一片活着的、由纯粹混沌能量与沸腾海水构成的深渊。它从礁石岛周围的海水中升起,形态不断扭曲、变化,时而如同无数缠绕的触须,时而化作一张吞噬天地的巨口,其核心处散发出的,是一种远比熔岩巨怪更加古老、更加深邃、也更加饥饿的恶意。
它仿佛是这片沸涌之域意志的具现,是所有混乱与毁灭的源头之一,仅仅是其存在本身散发出的威压,就让“翠风号”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刚刚爆发出毁灭性一击的暗爪,此刻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反噬。强行压缩、点燃体内所有冲突力量,如同在灵魂深处引爆了一颗炸弹。
那短暂的、足以湮灭熔岩巨怪的恐怖力量褪去后,留下的是一片近乎崩坏的废墟。他体表的幽暗迅速消退,显露出底下更加破碎、色泽更加黯淡的晶甲,无数细微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仿佛轻轻一触就会彻底瓦解。
他再也无法维持站立,庞大的身躯轰然瘫倒在甲板上,连一声痛吼都无法发出,只有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迅速微弱下去。灵魂链接另一端传来的,不再是清晰的意念,而是一片充斥着极致痛苦与冰冷死寂的混沌风暴。
寂无之息,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趁着这前所未有的虚弱,以前所未有的凶猛姿态,向着暗爪的本源核心发起了最后的侵蚀!
“暗爪!”卡拉斯肝胆俱裂,扑到暗爪身边。架构师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涌入,试图稳定他那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灵魂,却如同泥牛入海,收效甚微。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黑色的根须正在疯狂蔓延,即将触及那最核心的、代表着暗爪存在的生命之火。
而前方,那混沌守护者已然“注视”到了他们。没有咆哮,没有警告,一条由沸腾海水和凝聚到极致的混沌能量构成的巨大触须,如同天罚之鞭,无声无息却又快得超越视觉极限,猛地抽向“翠风号”!触须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在哀鸣、扭曲。
这一击若是落实,整艘船连同上面的所有人,都会瞬间化为最基本的能量粒子,彻底湮灭。
绝望,如同最冰冷的寒潮,瞬间淹没了卡拉斯。
他本该…他们本该…
一个清晰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他们本该从容不迫地分析环境,制定周密的计划,凭借暗爪强大的力量和自己的智慧,一步步瓦解危险,游刃有余地采集所需的灼魂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伤势追赶着,狼狈不堪地闯入绝地,所有的行动都充满了仓促和被迫,如同被无形鞭子抽打的陀螺,连喘息都显得奢侈。他甚至不得不一次次用近乎空泛的话语去安抚暗爪,去强装镇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可现实呢?现实是他们被逼到了绝路,暗爪为了杀出一条生路,付出了无法估量的代价,此刻正躺在甲板上,生命垂危。而他自己,也几乎耗尽了心力与力量,面对这真正恐怖的存在,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助。
那强撑的镇定外壳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纹,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看着暗爪奄奄一息的模样,看着那毁灭的触须临近,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一种名为“哽咽”的情绪堵住了他的喉咙。
他多想能有一个瞬间的喘息,让他不必如此仓促,不必如此狼狈,不必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伙伴走向毁灭…
(哭什么哭!没出息!)
一个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又像是过往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现在不是沉溺于自怜和懊悔的时候!哪怕姿态再难看,哪怕过程再狼狈,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就不能放弃!暗爪还在挣扎,他怎么能先倒下?!
所有的杂念在瞬间被强行斩断!卡拉斯猛地抬起头,眼中那即将涌出的软弱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取代。
他不再去看那抽来的毁灭触须,也不再去看濒死的暗爪,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死死锁定了前方礁石岛上,那片在混沌守护者威压下依旧顽强燃烧着橙红色光芒的灼魂花!
解药!唯一的希望就在那里!
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架构师的真印以前所未有的、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旋转,榨取着灵魂最后的力量。他没有试图去防御,也没有试图去攻击那不可力敌的守护者。
他的双手猛地向前虚抓,目标并非触须,也并非守护者,而是——空间本身!
“给我…过来!”
他嘶声怒吼,嘴角溢出的鲜血更多,眼中银芒暴涨到极致,甚至带上了丝丝血痕!
嗡——!
一股无形的、扭曲空间的磅礴力量,以卡拉斯为中心,悍然爆发!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最粗暴、最直接的空间…抓取!
目标:最近处的一簇灼魂花!
就在那毁灭触须即将触及“翠风号”船首的千钧一发之际,礁石岛上,那一簇约莫七八株生长在一起的、最为茂盛的灼魂花,连同它们扎根的小片岩石,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硬生生从岛屿上“抠”了下来!
化作一道橙红色的流光,瞬间跨越数百米的距离,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拽了过来,精准无比地摔落在了“翠风号”的甲板上,正好落在暗爪的身旁!
浓郁到极致的、充满炽热活性的生命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几乎在同一时刻,卡拉斯身体一软,彻底脱力,眼前一黑,向前栽倒。而那道毁灭触须,也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狠狠抽落!
“轰隆——!!!”
“翠风号”的船首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瞬间粉碎!巨大的冲击力让整艘船剧烈倾斜,龙骨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桅杆折断,风帆撕裂!海水疯狂涌入。
但也正是因为船首的粉碎,抵消了大部分冲击力,船只的主体结构勉强没有瞬间解体,而是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推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远离礁石岛和那恐怖守护者的方向翻滚、抛飞。
混乱中,卡拉斯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株摔落在他手边的灼魂花,死死攥在了掌心。
那温暖而活跃的触感,是他陷入无边黑暗前,唯一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