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造物崩解的光点尚未完全消散于铅灰色的天幕,高原上便陷入了另一种形式的混乱。
失去了那绝对秩序意志的统御,残余的“铁灾”军团如同被斩首的百足之虫,虽未立刻僵死,却已陷入无序的狂乱。构装体之间失去了协同,甚至因内置的掠夺本能而相互冲撞、攻击,能量刃胡乱挥舞,炮火零星炸响,将原本整齐的钢铁阵列搅成一锅沸粥。
暗爪如同闯入羊群的猛虎,在混乱的金属浪潮中纵横捭阖。他的攻击不再需要保留,【深渊龙威】肆意扩散,震慑着那些失去统一指挥的构装体,【虚痕爪】每一次挥击都能将数台人形单位撕成碎片,【归寂吐息】如同死神的长鞭,扫过之处,连重型堡垒的厚重装甲也如同热刀下的牛油般消融、湮灭。他在执行卡拉斯的指令,高效地清理着这些残余的威胁,也为部族和自身清理出喘息的空间。
圣所入口处,平衡领域已然消散。卡拉斯脱力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疲惫与刺痛。
架构师的真印黯淡无光,维持那混沌领域并与苍白信息流对抗,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神力量。他看着暗爪在敌群中肆虐,看着远处那些陷入内耗的构装体,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但眼底的凝重却未曾减少。
墨纪奈站在他身旁,身形依旧挺拔,但脸色同样苍白。那最后一击“归寂之矢”耗尽了他初生平衡之力的大半,此刻体内力量流转虽平稳,却如同退潮后的海床,显露出虚弱的本相。他暗金色的眼瞳扫过战场,看向那苍白造物消失的地方,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仿佛看透了更多迷雾的平静。
老祭司在族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来。他看着坐倒在地的卡拉斯,又看看气息渊渟岳峙却难掩虚弱的墨纪奈,嘴唇哆嗦着,最终深深弯下了佝偻的腰背。
“多谢…多谢二位救我部族于覆灭之际…”老祭司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与发自肺腑的感激。若非这两个外乡人,燧石部族今日注定在“铁灾”与那恐怖苍白造物的铁蹄下化为齑粉。
卡拉斯勉强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危机…还未过去。”
他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大地。
“那东西,只是‘注视’的一只眼睛。它消失了,但‘注视’本身…并未离开。”他能感觉到,那股冰冷、死寂的意志,虽然因使者的毁灭而出现了短暂的扰动和收缩,但并未消失,依旧如同阴云般笼罩在这片高原的上空,甚至可能因这次的“意外”而投来更多的“关注”。
墨纪奈也微微颔首,印证了卡拉斯的判断。他苏醒后,对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意志感知更为清晰。“它…在重新评估。下一次…不会如此简单。”
老祭司脸上的感激瞬间化为更深的恐惧。一个使者就几乎让他们全军覆没,若是“注视”本身…
“而且,”卡拉斯的目光投向那片依旧在缓慢搏动的暗金本源光球和苍白裂缝所在的地下洞窟方向,“地下的问题,并未根除。那裂缝…是一个隐患。”
利用裂缝的力量对抗苍白造物是一回事,但任由其存在,就如同在卧榻之侧埋藏着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那其中的死寂气息与地脉本源的冲突,只是被暂时平衡,根源未解。
光明的庇护与阴影的威胁,依旧相互缠绕,难分彼此。短暂的胜利,并未改变这片土地深层次的困境。
暗爪清理完了最后一片负隅顽抗的构装体残骸,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回来。他那覆盖暗银龙鳞的身躯上添了几道新的划痕,冒着丝丝白烟,但劫火竖瞳中的战意依旧高昂。他低吼一声,意念传来:“杂碎…清理完了。但…有东西…在靠近…从很远的地方…带着…同样的臭味。”
他感知到了新的、来自远方的威胁波动,与那苍白造物同源,却似乎更加庞大。
卡拉斯和墨纪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果然,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
“祭司,”卡拉斯支撑着站起身,尽管脚步虚浮,语气却异常坚定,“我们需要尽快恢复。部族也需要重整防线,救治伤员。还有…”他看向墨纪奈,“我们需要谈谈,关于你的力量,关于这片土地,关于…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注视’。”
他深知,仅仅依靠个人的勇武和临场的急智,无法长久应对那仿佛源自世界规则层面的威胁。他们需要更深入地理解力量的本质,需要制定更长远的策略,需要找到真正能打破这光明与阴影无尽循环的方法。
墨纪奈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摆脱了枷锁,初步掌握了平衡,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卡拉斯这个外乡人展现出的智慧与对力量的理解,让他看到了某种可能性。
老祭司连忙应下,立刻指挥还能行动的族人开始忙碌起来,清理战场,加固破损的防线,将伤员抬入圣所救治。经历了一场近乎灭顶之灾,部族上下对卡拉斯和墨纪奈已是言听计从。
高原的风依旧冰冷,卷着硝烟与金属烧灼的气味。铅灰色的天空下,残破的聚居地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但每个人都清楚,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卡拉斯抬头,望向那仿佛亘古不变的灰暗天穹,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背后冰冷的“注视”。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揭开序幕。而答案,可能就隐藏在对这光与影共生的世界,更深刻的认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