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网的反噬尚未平息,更深沉的寒意已如极地冰川般倾泻而下。铅灰色漩涡中心的苍白不再仅仅是光芒,它开始凝聚,开始具现,仿佛一颗冰冷的眼球,正缓缓睁开,将其绝对的焦点,毫无保留地投注在这片胆敢反抗的土地之上。
不再是隔着层层规则的间接压制,而是本体的注视,跨越了某种界限,真正降临于此!
天空仿佛矮了几分,铅灰色的云层被无形的力量排开,露出其后那令人心智冻结的、纯粹的苍白。
没有声音,没有能量洪流,但每一个拥有感知的生命,都在灵魂深处听到了某种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存在,将目光转向此处的、令人疯狂的“声响”。
圣所地下,洞窟内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如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针扎般的刺痛。岩壁上那些残存的、散发着微光的晶簇,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熄灭,表面覆盖上一层薄薄的苍白冰晶。
中央那近乎干涸的星潭,残余的水面瞬间凝固,如同死寂的镜面。
暗爪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他那刚刚愈合的龙鳞之下,气血疯狂逆流,周身的混沌气息被这股纯粹的注视压迫得几乎无法离体。
他如同背负着整片天空,四肢微微弯曲,利爪深深抠入地面岩石,才勉强没有跪伏下去。劫火竖瞳中的幽暗疯狂闪烁,对抗着那试图直接冻结他意志的冰冷。
墨纪奈闷哼一声,身体剧烈颤抖,他那圆融的平衡之力在这绝对的意志面前,仿佛变成了狂风中的烛火,光暗流转瞬间滞涩,几乎要彻底熄灭。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都变得缓慢,一种发自本能的、想要放弃一切抵抗、融入这永恒死寂的冲动,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意识。他死死咬住舌尖,以剧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暗金色的眼瞳中星辰银光拼命闪耀,如同在暴风雪中挣扎的孤星。
昏迷中的卡拉斯,身体无意识地剧烈痉挛起来,那布满裂纹的真印在这更高层次存在的直接注视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新孕育的银色光种光芒急剧黯淡,仿佛随时会连同真印本身一起碎裂。他的灵魂如同暴露在绝对零度中的脆弱琉璃,遍布裂痕,意识在彻底湮灭的边缘疯狂摇曳。
这不再是力量的对抗,而是存在层面的碾压!
然而,就在这令人绝望的、仿佛连时间都要被冻结的注视之下——
暗爪猛地昂起了头颅!
他那被压迫得弯曲的龙躯,一寸寸,带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顽强地重新挺直!劫火竖瞳中的幽暗不再闪烁,而是凝固为两点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的黑暗!
一股源于血脉最深处、源于混沌本源的不屈与暴戾,如同被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火山,硬生生冲破了那冻结意志的枷锁!
他张开巨口,没有发出咆哮,而是将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抗争、所有对束缚的憎恶,化作一道无声的、扭曲虚空的意念冲击,逆着那降临的注视,狠狠撞去!
与此同时,墨纪奈那即将熄灭的平衡之火,在暗爪那充满毁灭性不屈的意志冲击的刺激下,竟猛地重新燃烧起来!并且,不再是温和的烛火,而是化作了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暗交织的烈焰!
光明的一面,充满了对生命的眷恋与守护的决绝;黑暗的一面,则是对强加秩序、抹杀自我的极致否定!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在对抗共同敌人时产生共鸣的意志,如同两道逆流而上的蛟龙,交缠着,悍然冲向那苍白的注视!
这反抗微不足道,如同蝼蚁对着苍穹挥动肢足。
但这反抗,真实存在!
洞窟之外,残破的聚居地中,老祭司和部族战士们在这降临的注视下,几乎瞬间就要心神失守,化为冰冷的塑像。
然而,当地底那两道不屈的意志冲天而起时,他们麻木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攥了一下,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血性,混合着对家园的眷恋,竟也微弱地燃烧起来!他们紧紧握住手中简陋的武器,哪怕指甲抠进掌心,鲜血直流,也死死盯着那苍白的天空,没有跪下!
燧石部族,可以战死,可以被毁灭,但绝不会……心甘情愿地被秩序同化!
似乎是感应到了这微小却顽强的集体意志,圣所深处,那黯淡的暗金本源光球,极其微弱地、却异常坚定地,搏动了一下。
地底洞窟内,僵持只持续了刹那。
那苍白的注视,似乎因这接二连三的、超出计算的“异常”反应,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它并非产生了情绪,更像是某种绝对精密的仪器,遇到了无法立刻处理的冗余信息。
就在这亿万分之一秒的波动间隙——
昏迷中的卡拉斯,那布满裂纹的真印核心,那枚即将熄灭的银色光种,仿佛回光返照般,猛地亮起了最后一点、却纯粹到极致的辉光!
这一点辉光,并非架构之力,也不是精神力,而是…他所有对规则的认知、所有对力量的领悟、所有不屈的意志,在濒临彻底毁灭前,凝聚成的最后一道信息,一个问句,一个源自架构师本质的、对一切既定存在的诘问!
这诘问无声无息,却沿着那注视降临的轨迹,逆流而上,直接撞入了那苍白的核心!
下一瞬,卡拉斯真印核心的光种彻底熄灭,他的气息微弱到了几乎无法察觉的地步。
但那苍白的注视,明显地……顿住了。
铅灰色的漩涡停止了旋转。
规律的、令人窒息的地脉震动消失了。
覆盖一切的绝对秩序力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仿佛那高踞于上的存在,第一次,真正地愣住了。
暗爪和墨纪奈压力骤减,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们惊疑不定地感受着这诡异的变化。
洞窟内,只剩下星潭冰面碎裂的细微声响,以及三人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注视,并未离开。
但它那无可抗拒的碾压,第一次,被按下了暂停键。
因为一个渺小生灵,在彻底沉沦前,掷出的最后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