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警报并非来自能量监测仪器刺耳的蜂鸣,而是源于小镇边缘移民社区里蔓延的、最原始的恐惧。
流言像野火一样在墨西哥裔居民中传播,带着浓浓的乡愁和战栗:有人夜里在圣安东尼奥河边,听到了女人凄厉的哭泣声,还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裙、头发遮面的模糊身影,沿着河岸徘徊,呼唤着孩子的名字。
最初只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谈资,直到昨晚,住在河畔简易房里的加西亚家差点失去他们六岁的小女儿艾米丽亚。
据惊恐万分的加西亚太太描述,睡梦中的艾米丽亚突然自己爬起来,眼神空洞,嘴里喃喃着“妈妈在叫我”,径直朝着漆黑的河边走去。
幸好加西亚先生起夜发现,强行抱回了挣扎哭闹的女儿。
女孩醒来后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断重复着一个关于“湿漉漉的漂亮阿姨”的噩梦。
“是泣的女人!她来找替身了!”社区的恐慌瞬间达到了顶点。
家长们严禁孩子靠近河边,家家户户门口挂起了十字架,窗台上摆着圣母像,空气中弥漫着燃烧鼠尾草和蜡烛的气味。
消息通过玛莎太太灵通的信息网,迅速传到了卢克警长那里,又立刻被汇报至指挥中心。
“‘哭泣女人’?拉丁美洲民间传说中因杀害自己孩子而受诅咒,不断在河边哭泣并引诱其他孩子的女鬼?”陈静博士看着平板上调出的民俗学资料摘要,眉头紧锁,“又是文化模板的体现?能量读数情况?”
技术员迅速调出圣安东尼奥河区域的数据:“博士,该区域能量读数确实有轻微升高,但远低于保留地或溶洞附近的水平。峰值出现时间与居民报告的目击事件高度吻合。能量特征分析带有强烈的悲伤、悔恨情绪波动,以及水元素相关的能量签名。”
“情绪波动?能量签名?”陈静博士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使用这些术语了。
“需要我去看看。”张烨站起身。这种明确指向灵体、尤其是与孩童相关的事件,触动了他的神经。
“我和你一起去。”卢克立刻说道,“那边社区现在很紧张,需要官方在场安抚。而且,万一是有人装神弄鬼呢?”他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习惯性的怀疑。
杰克·霍金斯对此毫无兴趣:“水边的鬼魂?不是我的领域。”他继续埋头研究他的地图和笔记。
最终,由张烨、卢克,以及坚持要同去、认为自己的“微弱通灵感应”或许能派上用场的玛莎,一起前往加西亚家。
陈静博士则调动一台无人机对河岸区域进行高精度扫描和能量监测。
加西亚家低矮的房屋里挤满了恐惧的亲戚和邻居。
看到警长和一个穿着道袍的中国人进来,人们眼中充满了希冀和疑虑。
小女儿艾米丽亚蜷缩在母亲怀里,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张烨没有立刻询问,而是先温和地查看了小女孩的情况。
他手指轻轻拂过艾米丽亚的额头,感受着一丝残留的阴冷气息和迷惑心智的精神印记。
“确实有东西影响了她。”张烨对卢克低声道,“很弱的强制力,但对孩子足够有效。”
加西亚太太哽咽着重复了她的经历,不断在胸前划着十字。一位年长的邻居老奶奶,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补充道:“那不是普通的哭泣女人,我小时候在墨西哥听过的故事里,她虽然可怕,但不会这样直接到人家里来勾魂,她的哭声也不一样,更,更绝望。”
张烨耐心地听着,通过玛莎的翻译,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他要求去河边看看。
傍晚的圣安东尼奥河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暮色中,河水缓慢流淌,带着一丝凉意。
无人机在头顶无声地盘旋。
张烨闭上眼,灵觉缓缓延伸。
他确实捕捉到了!
一股淡淡的、却无比哀伤和悔恨的能量残留,萦绕在河岸附近,尤其是几棵老柳树下。
这股能量与泄漏的阴煞之气有所混合,但核心却是一个独立的、充满痛苦意识的灵体存在。
“不是纯粹的负能量造物。”张烨睁开眼,语气沉重,“这里有一个真实的、充满巨大悲伤的亡魂。泄漏的能量,放大了她的存在,扭曲了她的行为模式,让她变得更加,具有攻击性和诱惑性。”
卢克指挥警员在附近勘察,很快有了发现。在下游一个荒废的河湾处,他们发现了一个破旧的、被半埋在泥泞中的圣母像挂坠,以及不远处泥土松动的新痕。
经过加西亚家人辨认,那个挂坠属于几年前失踪的一位墨西哥移民妇女,玛丽亚·弗洛雷斯。她当时带着两个孩子艰难求生,据说因为极度贫困和绝望,在一次暴雨夜中投河自尽,尸体至今未曾找到。她的两个孩子则在那之前就被社会福利机构带走了,下落不明。
悲剧的轮廓逐渐清晰。
“玛丽亚,她不是杀害孩子,她是失去了孩子,然后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痛苦。”玛莎抹着眼泪,声音哽咽,“她的灵魂因为巨大的悲伤和愧疚无法安息,一直在这条带走她生命的河里徘徊,普通的哭泣女人传说套在了她身上,而现在,那些泄漏的坏能量,让她变得更强大,更疯狂,她开始想要‘找回’孩子。”
所有人都沉默了。超自然事件的背后,是一个令人心碎的人间悲剧。
回到指挥中心,气氛凝重。数据、传说、悲剧证据都摆在了桌上。
“所以,解决方案是什么?”卢克问道,声音有些沙哑,“用桃木剑打得她魂飞魄散?”他看向张烨。
张烨缓缓摇头:“她并非天生邪恶,而是悲剧和能量的受害者。强行超度,以我现在的状态很难成功,且可能因她强烈的执念而反噬。消灭她,有违天道好生之德,也并非根源解决之道。”
“那怎么办?难道任由她继续吓唬孩子?”卢克烦躁地问。
“我们需要一场针对性的‘净化’和‘安抚’。”张烨思索着说,“结合她的文化背景。需要找到她孩子的下落,或者至少是代表他们安好的象征物。需要一位神父?或者社区长者的祈祷?需要在她投河的地方举行一场仪式,告诉她孩子们安好,释放她的执念,引导她安息。同时,用盐和圣水净化河岸,削弱能量泄漏对她的影响。”
陈静博士看着能量分布图,提出了科学角度的支持:“数据显示,她的活动范围高度依赖河水的流动,能量签名显示与水体和特定地点的情绪残留高度绑定。如果能进行一场高强度的、融合了特定文化符号的情绪安抚仪式,或许能确实干扰甚至瓦解现有的能量结构。”
方案确定了。但这需要社区的合作。
卢克和张烨再次拜访加西亚家和其他社区长者,艰难地解释了情况,省略了能量泄漏等细节,侧重于悲剧和安抚亡魂。
起初,居民们对非天主教的方式(张烨的道教仪式)充满疑虑。但在玛莎和那位老奶奶的劝说下,以及得知能找到玛丽亚孩子下落,雷耶斯探员动用FbI资源紧急查询,发现两个孩子被不同的家庭收养,目前生活平稳的消息后,他们最终同意了。
夜晚,圣安东尼奥河畔。
社区居民们手持蜡烛,默默站立。
一位被请来的老神父穿着祭披,捧着圣经。
张烨则在河边布置了一个简单的法坛,上面放着圣母像、孩子们近期的照片、鲜花和清水。
仪式开始了。神父用西班牙语念诵着祈祷文和悼词。社区居民们跟着低声祈祷,歌声低沉而哀伤。
张烨脚踏罡步,手持桃木剑,但并非为了攻击,而是引导。他将银粉和盐混合,轻轻撒入河中,口中念诵《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妙经》,声音清朗,与祈祷声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跨越文化的安魂曲。
玛莎和几位老妇人,则用纳瓦霍人那里学来的方法,燃烧着鼠尾草和甜草,让洁净的烟雾弥漫在河岸。
无人机监测显示,河岸区域的能量读数开始出现剧烈的、但趋向平缓的波动。
那种悲伤、悔恨的情绪签名逐渐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升平的、趋于消散的能量模式。
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似乎渐渐远去,最终消散在夜风中。
仪式结束后,社区的人们沉默地散去,但脸上的恐惧已经减轻了许多。
后续几天的监测显示,该区域的能量读数恢复了正常基线,“哭泣女人”再未出现。
他们成功了一次。不是通过毁灭,而是通过理解、尊重和融合不同文化的智慧,完成了一次对特定文化模板超自然现象的精准“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