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织在晨光微熹时便起了身。
昨夜账册翻到后半夜,她只合眼片刻,精神却比往日更紧绷。
霍砚已按她的吩咐调派人手,在山寨周边布下暗哨,一切都在悄然运转。
这日清晨,林家大院早早热闹起来。
几个年轻族丁搬着箱笼进出库房,女眷们穿梭在铺子里挑选上等绸缎,连一向安静的厨房也传出叮咚作响的炒菜声——说是春织有意进京面圣,要带霍砚同行,一来是为了向朝廷表明林家无意争权夺势,二来也是借机结识几位朝中老臣,为家族日后发展铺路。
消息一出,村中议论纷纷。
“林家如今竟有胆子往京城闯了?”
“听说是要送礼给兵部尚书顾大人,求个安稳日子。”
“啧啧,咱们青溪村也要出贵人了!”
而就在这些议论背后,一双双眼睛正暗中观察,悄悄传递消息。
春织不动声色地继续张罗。
她亲自挑了一匹绣金线云纹的深蓝锦缎,命人连夜赶制两套新衣,又派人去镇上订制一辆宽敞结实的马车,说是进京要用。
每一步都做得极尽张扬,仿佛真要立刻动身一般。
但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这一系列举动不过是诱饵。
与此同时,山寨外围的伏击早已布置妥当。
霍砚带着两名得力手下,埋伏在山道旁的一片密林中。
他虽不知详情,但对春织的信任从不打折扣。
那一夜,果然有人耐不住性子,趁着月黑风高,偷偷溜出了山寨。
那人身穿商贩粗衣,背着个小包袱,动作却异常谨慎。
走到半山腰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身就要逃走,却被早已等候多时的霍砚一把抓住。
一番缠斗后,那人被制服。
霍砚搜出一封藏在夹层里的密信,上面赫然写着“昭王府残党”字样,信中提及林家将派霍砚进京之事,并附有详细行程安排与所携物品清单。
“你是什么人?”霍砚冷声问道。
那人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必问了。”身后传来一道轻柔却冷静的声音。
春织站在不远处,眼神如刀。
她接过密信,略一扫视,便将它收起,“此人身份,待回山寨再审。”
三人押着探子连夜返回,一路上谁都没有多言。
回到山寨后,春织亲自下令将人关入柴房,并传话请族长林宗仁速来议事。
不多时,林宗仁匆匆赶到。听闻此事,他眉头紧锁,眼中怒意难掩。
“竟敢勾结昭王府残党,背叛我林家!”他拍案而起,声音沉如雷。
“族长且莫急。”春织微微一笑,语气平静,“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幕后之人。这名探子只是棋子,真正的内鬼,还在我们身边。”
林宗仁目光一凝,点了点头:“好,我会亲自审问他。”
接下来的审讯,可谓雷霆万钧。
林宗仁素来公正严明,此次更是毫不留情。
那名探子起初还嘴硬不说,但在林家老宅堂前跪了两个时辰后,终于崩溃,供出一个名字——林德昌。
林德昌是族中管事之一,平日里办事利落、口才出众,颇受信任。
众人闻言皆震惊不已。
“原来是他……”春织轻轻吐出一口气,心中却并不意外。
她早在查账时就发现,几笔蹊跷的银钱往来,都是经由林德昌之手。
那时她没有声张,只因尚无确凿证据,现在看来,果然是他在暗中作祟。
“林德昌呢?”林宗仁沉声问道。
“已在路上。”春织答得从容,“他今早去了邻镇采办马车用料,我让族中子弟‘护送’他回来了。”
林宗仁望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惊讶、敬重、还有些许欣慰。
没过多久,林德昌被带回山寨。
他一见此景,脸色瞬间煞白,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你为何私通外敌?是谁指使你做的?”林宗仁厉声质问。
林德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颤声道:“族长饶命!小人……小人一时糊涂,被他们许以富贵,说只要将山寨情报送出,便可让我在京中有官做……我实在贪心……我错了!”
他语无伦次,满头大汗,显然已知大势已去。
林宗仁重重拍案,怒斥道:“林家从未亏待于你,你竟做出此等背信弃义之事!”
春织站在一旁,神色平静,却眼神冷冽。
“你可曾想过,若不是我提前察觉,这封密信落入昭王府手中,林家今日恐已陷入灭门之祸。”
林德昌浑身发抖,连连叩首,嘴里只剩哀求。
林宗仁当即下令将其看押,明日便召集全族,举行正式族会审理此案。
夜幕再次降临,山寨恢复了表面的宁静。
然而春织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安宁。
她独自坐在屋中,再次翻开账本,目光落在一页页数字之间。
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录,那些看似无关的支出,此刻在她脑海中串联成一条清晰的线索。
“半年之内……所有可疑账目,皆出自一人之手。”
她低声自语,指尖轻点某一处数字,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风暴即将掀开最后一层面纱。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第126章 巧账破局,族会惊雷
晨光初照,山寨议事厅前已聚满了林家族人。
昨日叛徒之事如惊雷炸响,今晨更有一场族会即将召开,众人心头皆沉甸甸的。
春织一身素衣立于厅中,手中一沓账册被晨风轻轻掀起一角。
她目光冷清,扫视全场,声音不高,却字字有力:“今日召集诸位,是要查清山寨银钱去向。”
此言一出,众人窃语纷纷。
“不是已经抓了那探子了吗?还查什么?”
“是啊,林德昌那厮卖主求荣,该千刀万剐!”
春织不急不躁,翻开账本,指尖轻点其中一页,“半年来山寨各项支出均有明细,唯独每月十五日后的‘杂项开支’数目不清、用途不明。”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调出各房账册比对,发现这笔款项几乎都经由林德昌之手批出,而他上报的用度,远低于实际金额。”
她说着,将几本账册摊开在案上,一一指出那些模糊不清的数字与不合常理的签字。
“这些银两,一部分落入昭王府残党手中,另一部分,则悄悄流向邻镇一间名为‘福祥记’的铺子——正是林德昌私藏的产业。”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不可能!”有人站起反驳,“林德昌虽管事多年,但从未有贪墨之举!”
春织淡淡一笑,抬手指向站在角落的霍砚,“霍大哥,请带证人上来。”
霍砚点头,门外走进一个低眉顺眼的男子,正是福祥记的掌柜。
他神色慌张,跪地便叩首:“小人不知情……是林德昌私下让我代为打理,每月收来的银两他亲自取走,说是山寨公款,我哪敢多问……”
此话一出,再无人质疑。
林宗仁脸色铁青,猛地拍案而起:“好个狡诈之人!竟敢借山寨名义敛财,又勾结外敌,罪无可赦!”
春织却依旧语气平稳,“族长,林德昌并非一人作案。他背后是否还有同谋,尚需彻查。但我提议,自即日起,山寨所有账目必须三堂对审,不得一人独掌进出银钱。”
她这一番话掷地有声,众人闻言无不凛然。
不少原本对她有所不服的族老,此刻也纷纷点头称是。
“春织姑娘所言极是!”一位年迈的叔公起身拱手,“老夫愿带头支持整顿家规!”
“我也赞成!”另一位婶娘高声道,“若非春织姑娘细心,咱们还不知要被人吞了多少银子!”
议论声渐渐转为支持,气氛也随之转变。
春织垂眸不语,心中却微微松了口气。
夜深时,春织独自坐在祠堂门前,望着那空悬的位置,良久无言。
翌日清晨,村学先生李崇文带着一封奏疏进寨,神情肃穆。
“林姑娘,我已再次上疏陛下,请求赐予林家‘忠义传家’匾额,表彰你们不涉政争、坚守本分之举。”
此话一出,族人们再度震惊。
“这是天大的荣耀啊!”林宗仁激动道,“一旦得赐,林家便可名正言顺立足乡里,谁也不敢再妄议我们!”
李崇文却望向春织,“此疏能否成行,还需林姑娘点头。”
众人皆望向她,期待她的回应。
春织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不要什么忠义之名,只要林家人能安安稳稳过日子。”
她语气平静,却让李崇文微微一怔,也令族人们心头震动。
他们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曾被当作养女的小女子,早已不只是林家的顶梁柱,更是他们的领路人。
只是,春织心里清楚——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她望着祠堂上方那空缺的牌匾位置,心中暗想:树大招风,林家越风光,敌人就越不会善罢甘休。
但她已无所畏惧。
因为她知道,风雨越大,根基越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