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受伤了,你瞧不见吗!”赵王咬着牙,盯着郭妡,眼底直冒着火。
郭妡回头看万全,“你们大王受伤了,还不去叫御医?”
“……”
万全瞥一眼赵王,回头对着郭妡点头哈腰道:“乡君莫要心急,奴婢这就去!”
真是为了哄自家大王,昧着良心啊!
郭妡垂头,万全这差事做起来着实不容易。
可走狗也是真走狗。
她抬头,崇仁坊和务本坊是对角,从面街而开的赵王府大门涌出大堆人。
以王妃周氏打头,府医在最后头,没人顾得上体面。
阖府人的命运全系在赵王身上。
他在家门口遇刺,不须一个时辰,就会变成满长安的笑柄。
这还是小事。
重要的是,这番岂不证明,赵王对自己家门口的安全都把控不住?
朝臣能不质疑他的能力?
再加上那刺客的话,以九族之死泼脏水么?谁会信?
赵王妃养尊处优多年,遇到再大的风浪都没有今日惊心。
她狭长的凤目望着烧得只剩木架的马车,以及八名侍卫拼着被踩死的风险,才控住的惊马,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
她捂着心脏,似乎即将厥过去。
才倒在侍女怀里,立马惊醒,“府医!快给大王诊治!”
两名府医并未耽搁,脉都已经搭上了,但上位有令,只能回头接个令。
王妃挥手,“别管这些虚礼,速速为大王诊治!”
“……”
两名府医又拱了下手。
赵王皱眉,听王妃接着发号施令。
“万全!速去叫邱颂领人来,将附近清理干净!谁敢出去胡说,杀无赦!”
她说话间,余光瞧见郭妡,微微一顿。
“宫中女官为何在此?”
郭妡正等着她问呢,立马施礼道:“回王妃,妾身奉皇后娘娘之名,宣左卫大将军夫人进宫觐见,正巧路过。”
左卫大将军是皇后的亲弟弟,家住亲仁坊,从这里路过很正常。
唯独一事,宫中派人出去,都不是独自一人。
赵王妃显然也想到这个,眉头紧蹙,却又不敢多问。
皇后要做的事,岂是她这做儿媳的能在大庭广众下追问的?
那是不敬又不孝。
赵王妃即便有怀疑,脸上也只能强撑起笑意。
“不知内官如何称呼?”
郭妡道:“尚仪局司籍司司正郭妡,见过赵王妃。”
这便是崇安公主请封的义宁乡君,宫中新进的女官,皇后跟前新的红人?
赵王妃不是一点风言风语都没听过的。
可她不信。
她眼中赵王是多么桀骜,多么眼高于顶一个人,哪会觊觎别人的妾?
多半是裴世子或眼前这人哪里得罪了赵王,赵王逼得他们四处奔逃。
被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编排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传言。
即便猜测自家与郭妡有些恩怨,当下也不能轻易得罪。
但凡在大街上对郭妡不敬,便是公然藐视皇后。
她忙搀起郭妡,“郭司籍免礼,既然司籍公务在身,我就不便多留你,只盼来日司籍肯赏脸过府一叙,叫我为今日招待不周赔礼。”
赵王妃说话间,拔下发间最华贵那根簪子,塞进郭妡手里。
“今日之事,还望司籍莫要宣扬。我与大王,感激不尽。”
她边说,边亲自将郭妡送出人堆。
郭妡含笑道:“王妃娘娘放心,妾身嘴严。”
顺手将簪子揣进袖子里,不经意地瞥一眼赵王,带着些趾高气扬。
瞧,自有人送她离开。
扭头直接跟着赵王妃离开这堆是非。
赵王阴沉着两只眼,左手背的燎泡,这会儿已经鼓得像油锅里蓬起的面饼。
府医处理的小心翼翼,却难免会疼。
赵王本就心气不顺,再一疼,杀人的心尤其强烈。
“查!这奸贼拖出去挫骨扬灰!将他九族都给孤诛了!附近所有巡卫玩忽职守,全部下狱,绝不姑息!”
这命令一下,就可预见长安城即将血流成河。
附近闻声出来的达官显贵们,又迅速缩回脑袋。
郭妡已独自出了人堆,趁着赵王那一团乱,立马回宫面见皇后。
高皇后正和胡宫令下棋,瞧着郭妡道:“瞧你这火急火燎的,赵王那儿动静很大?”
郭妡笑说:“娘娘没猜错,他被人当街纵火烧了一回。”
“……”
高皇后一默,她这“火急火燎”用的也是真凑巧。
“只是并无大碍,但有人要将郊州税粮的事,用夺人眼球的方式捅出来。”
郭妡说话间,默默瞥了眼高皇后。
高皇后觉得她神色有些奇怪,却一点不生气,只笑得仰了仰。
“你别瞧本宫,本宫知道你和赵王在一处,哪会放火烧你。”
郭妡见她想歪了,重新笑开。
“娘娘说的哪里话,妾身是想,此人学得倒快,闷声不响便做了大事,不容轻视呢。”
“你说的是。”高皇后点点头。
“如今郊州和岭州的事捅出来,就要趁热打铁,以此抹了赵王所谓的功劳,只是叫大理寺如何切入呢?”
她只说大理寺,就是告诉郭妡,大理寺算自己人。
郭妡自然听得懂,垂眸沉吟几息。
“税粮之事,自然从税上下手,驸马既然说是郊州粮商帮着程义礼销赃,那就查粮商究竟课税多少。妾身不信这几个小粮商一年交的税,能够得上那么多粮食的税款。何况二次征税后,郊州哪里还有余粮,粮商手中的粮都被搜刮了大部分,郊州又被管控难以进出,这大半年来,粮商想必没交多少税。
程义礼既然选择将郊州大批税粮交给粮商销赃,就是要以小批次运输出去掩人耳目,那就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卖完,大弘商税是一次一课,如此记录和行为就会严重不符。而粮食一旦卖不完,就只能就地藏在郊州,起义军和难民几乎翻遍了郊州每一寸土地,真有粮在,哪里又会饿死这么多人。
这一切种种,都足以戳穿驸马的谎言。”
高皇后跟着想了想,“你说的对,你与崇安送到宋王手上的人,想必也有进展。”
“是,妾身也觉得,今日动手的幕后之人,宋王概率很大。若真是宋王,多半是他拿到了确切的消息,只是不知,这消息来源是程义礼那独活下来的女儿,还是……岭州都督容巡。我们倒可以坐山观虎斗,顺便锄强扶弱一把。”
郭妡不是很相信,容巡当真投了赵王。
他若投了赵王,怎会任长风去一趟岭州,就那么顺利带回税粮在岭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