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妃也意识到,哪怕郑四娘死过未婚夫,也还是个没嫁过人的黄花闺女。
直接去找个外男敬酒,有失体统。
于是叫人传了傅褚颐过来,叫她陪着去结识。
这阵子,赵王妃被禁足,到今天才放出来,赵王府就是傅褚颐在打理。
都是世家贵女出身,在闺中肯定都学过管家理事,但那时通家都在父母掌控下,什么事都好办。
换了赵王府就不一样,偌大一个府邸,各派系错综复杂。
她一个最后进府的侧妃,却冒了尖,谁能服?
而且王妃也不是从今往后就被剥夺权力。
只要禁足令一解,她这会儿拿着的权力迟早要交回去。
于是,她就成了里外不是人的那个。
阖府上下,谁都要使些绊子,王妃尤其防着她。
就这短短时日,人都被磨得没脾气了。
从前那淡漠如菊的气质,全化作眉宇间隐隐的烦躁。
傅褚颐抬头,看一眼垂着脑袋满脸抗拒的郑青桐。
只觉得自嫁了赵王后,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就没个尽头。
她蹲一蹲,“妾身遵命。”
孰不知,她叫贺兰仕晖一声表兄,两人实际只见过两面。
第一面,是姑母嫁给襄阳侯为继室的婚礼上。
第二面,是姑母生下的那对双生子的满月宴上。
傅褚颐哪里好冒冒失失去找人家,便先带郑青桐去拜见姑母襄阳侯夫人。
傅夫人刚谒见完皇后,因着镇北军的缘故,她在皇后跟前很得脸。
于是退下时,就是郭妡亲自送的。
两相一照面,傅褚颐瞧着郭妡,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最后化作一声轻叹。
两方各自见礼。
傅夫人是很长袖善舞的,一见郑青桐就笑。
“这便是贵妃娘娘的内侄女呀,着实生得一副花容月貌,我一见就觉着亲切,外头正投壶呢,郑四娘子可要一起去瞧瞧?”
郑四娘哪敢不去。
她爹娘的官职都不配参加公主的生日宴,她是被贵妃特召进宫的。
进宫来只有在贺兰家混熟脸的任务。
可她刚刚才跑了一回。
这次跟前有人看着,一个是赵王的侧妃,还有一个死对头。
这两人谁都不会惯着她。
她再跑,触怒贵妃,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她只好道:“是小女的荣幸。”
郭妡目光往先前贺兰仕晖所在的位置一扫,人果然已经不见了。
想必此刻就在投壶的人之中。
她浅笑,“夫人有约,妾身就不远送了。”
傅夫人回头笑盈盈谢过。
郭妡目送几人走远,直接扯了崇安公主出来,耳语一番。
崇安公主柳眉微微一扬,盯着郭妡,无声诉说着:你真缺德。
郭妡轻笑,她一不坏郑四娘名节,二不搞什么下流手段,哪儿缺德了?
“父皇母后,儿臣不胜酒力,先去殿外吹吹风,醒醒酒。”
崇安公主潇洒将披风往肩上一扣,带着郭妡就往外走,“郭司籍,陪本宫去走一走吧。”
郭妡:“……”
走就走,去瞧瞧现场也好。
这类宫宴,实际上也是贵族男女相看的盛会,一般宴会进行过半都会安排许多消遣活动。
投壶这边,因有不少才子佳人,尤其热闹。
贺兰仕晖是被吴王世子强行拉来的。
吴王是太祖第九子后人,与皇帝的血缘关系很远了。
但皇家传承到现在,本来就没几个亲王,中间还因乱七八糟的事夺爵了几个。
这就显得吴王这种老实本分的,尤为可贵。
所以,如今宗正寺就是吴王操持着。
至于吴王世子,从前只是个纨绔老二,满长安斗鸡走狗。
大哥病死才轮到他,那时他才九岁。
吴王怕爵位断在这逆子手里,一狠心将他送到贺兰家,跟贺兰仕晖一起去北境。
与贺兰仕晖亲近,纯属在北境被打服了。
今日投壶遇上对手,世子第一个想起的就是他的老上司。
贺兰仕晖往人群中一立,凭那板正的身姿,高大威武的身材,不苟言笑的面容,就显得鹤立鸡群。
连胜五人的君元度,一见他便挑眉。
“贺兰兄在军中号称百步穿杨,你叫他来,还有什么意思?”
吴王世子端是狗仗人势的模样,嘴上却谦虚。
“我在军中也号称箭无虚发,不还是输给君兄么,小小一个贺兰兄罢了,君兄不必犯怵。”
他说罢,围观的都哄堂大笑。
便是君元度也弯了嘴角。
真男人么,很少有临阵脱逃的,即便对手再强。
于是,两人比了起来。
贺兰仕晖每一次瞧上去云淡风轻的投掷,都让郑青桐的脸更僵一分。
似在拼命找词语,以应对等下正式的见面。
这时,崇安公主站到她身边,偏头在她耳边悠悠道:“郑四妹妹,与贺兰家相看呢?”
这一个直球打得,郑青桐一怔,抬头懵懵地看着崇安公主。
脸上瞬间浮现一抹羞红,倒比刚刚泛白的样子,有活气多了。
她嗫嗫嚅嚅的,哪好意思说是或不是。
崇安公主也不等她回答,仍旧附在她耳边,“你眼光不错,若非你瞧上了,本宫还想招他……呵呵。”
这暧昧不明的话一出口,郑青桐眼皮一跳。
慌乱的眸子在崇安公主脸上乱扫,察觉到自己僭越,又慌忙垂眼。
心跳怦怦的,脑子也飞快转着,这话什么意思呢?
公主觉得她想抢人,来收拾她的?
她张唇,刚想解释点什么,耳朵里又挤进了崇安公主的声音。
“啧,那身喷薄欲出的遒劲肌肉,一瞧就不是假把式,这男人,只怕有这么大!”
崇安公主一撞郑青桐的胳膊,两手用袖子半遮半掩,比了个碗口大小的手势,在郑青桐眼前一抖。
郑青桐不想懂,可惜她并非什么都不懂,毕竟是说过人家,马上就要嫁人的。
且山阴侯府中兄弟姐妹众多。
听一听,偶尔不小心流出一两幅图瞧一瞧,还有什么不懂。
她猛地一怔,脸都白了,颤巍巍道:“这么……大?”
崇安公主一本正经点头,“少说也是这么大。”
下一瞬,郑青桐就连嘴都白了。
她早就觉得那人不像个人!
满京城哪个青年才俊长那体型,满天下的将军也不是这身衣裳都藏不住的肌肉啊。
这怕是个妖怪吧!
崇安公主却没放过她,还在说:“你这神情,一瞧就是太过年轻,不懂那好处,你成婚便知那销魂滋味。不过……郑四妹妹这身子瞧着弱了些,也不知新婚夜受不受得了夫婿……”
“殿下别说了!”
郑青桐真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拼命压着声音打断崇安公主。
一双发颤的手,死死扣紧崇安公主还比着的两只手,满脸慌张。
听说,有人死在榻上。
寒冬时节,郑青桐额角都冒了冷汗。
郭妡扯了扯崇安公主的袖子,叫她见好就收。
崇安公主这才放下手,却体会到缺德带冒烟的乐趣,仍补了一句,“相信本宫,男人的好处多半也就看这儿。”
说罢,崇安公主功成身退,偏头对郭妡道:“你这法子,还真缺德。”
瞧那郑青桐,吓得直接拖着傅褚颐就要走。
郭妡笑一声,“总好过她做个工具被用各种法子嫁过去,遭人嫌弃后,一辈子郁郁寡欢吧。”
崇安公主也怅然道:“可不是。不过,你如何知道他……这么大。”
后半句,崇安公主拍了下郭妡,贼兮兮的。
郭妡白她一眼,“我如何知道,我又不曾扒过他裤子,吓唬小娘子,总不能说他这么小吧。”
她举起手,伸出小拇指。
哪怕造谣也要讲道理,不能造毁人名声的谣。
两人相携走远,并没看见贺兰仕晖已经连空了两支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