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正忙着给一个买豆奶粉的大嫂装袋,手还没放下,就听见“哐当”一声,铁皮罐被踢翻在地。饼干撒了一地,几个孩子尖叫着往后退。
她猛地抬头,看见二赖子歪着嘴站在摊前,身后跟着两个穿破棉袄的混混。他手里捏着根枯树枝,慢悠悠敲着车沿。
“这地方归谁管你知道不?”二赖子咧嘴一笑,“俺们仨天天巡逻,保你们摊子平安。一天五毛,雷打不动。”
林晚没动。她弯腰去捡地上的饼干,一块块拍干净放回罐里。她的掌心还在渗血,擦过粗布时留下淡淡红印。
“我不认识你。”她说,“也没听说镇上摆摊要交保护费。”
“嘿!”二赖子一脚踩住一个空罐,碾得扁了,“外村来的婆娘还挺硬气?告诉你,这街口从东到西,哪个小贩敢不交钱?你要是不识相,连车都别想推回去!”
旁边几个路人停下脚步看热闹。卖菜的老头缩着脖子往边上挪,生怕惹上麻烦。
林晚站直身子,声音提了起来:“大家都看着呢!我林晚是陆家屯的,有粮站合同,有供销社进货票根,卖的是正经吃食!你们谁买过我的东西都说好,现在突然跳出来要钱,是不是想讹人?”
围观的人群嗡了一声。
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点头:“政策文件我看过,个体经营受保护,哪有什么‘保护费’这种事?”
二赖子脸色一沉,抬脚就把剩下的罐子全踹翻了。包装散落一地,豆奶粉洒在泥里。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伸手就抓林晚的钱匣,“信不信我现在给你砸个精光!”
林晚一把护住匣子,却被他狠狠推开。她肩膀撞上推车铁架,疼得倒吸一口气,左手死死抠住车沿才没摔倒。
“你凭什么动手!”她吼出声,“我告你抢劫!镇政府就在前头,我现在就能去报案!”
“报啊!”二赖子狞笑,“派出所是你家开的?一个乡下媳妇,也敢在这儿充大瓣蒜?”
他又要上前,拳头刚扬起,人群忽然分开一条路。
陆峥走了进来。
他没说话,直接站到林晚身前,背对着她,像堵墙一样挡住了那三个人。他的军大衣肩线笔挺,裤腿扎进旧解放鞋里,整个人站得稳如石桩。
二赖子愣了一下,仰头看他:“哟,这不是陆瘸子吗?腿不好使还敢来逞能?”
陆峥没理他。他只盯着对方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压得住全场:“她是合法经营。”
他顿了顿,右手慢慢握紧,指节发出咔的一响。
“你再碰她一下,我不保证你能站着走。”
空气一下子静了。
二赖子身后的小弟互相看了一眼,都不吭声。他们见过当兵的,知道这种人真动起手来不是闹着玩的。
“你……你威胁我?”二赖子嘴硬,可脚步已经往后挪了半步。
“我不是威胁。”陆峥往前踏了一步,地面震了一下,“我在告诉你事实。”
他的影子盖住了整个摊位。林晚站在他背后,能感觉到他后背绷得紧紧的,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血顺着指尖滴下来,落在粗布包袱角上。可她一点也不怕了。
她把钱匣抱得更紧了些,抬头对周围人说:“大家听清楚没有?这些人根本不是管市场的,就是来勒索的!我今天不交一分钱!我要是交了,明天你们谁都逃不掉!”
卖鸡蛋的大嫂立刻接话:“对!我就说怎么最近少了好几个熟摊子,原来是被他们吓跑了!”
戴眼镜的年轻人掏出个小本子记了两笔:“我把这事反映到工商所去,这种行为必须管!”
二赖子脸涨成猪肝色,指着陆峥骂:“行!你牛!你有种别走远!咱们走着瞧!”
他说完转身就走,两个跟班赶紧跟上。临走还踢翻了一个空筐,嘴里嘟囔着“等着瞧”。
人群渐渐散开。有人帮着捡起散落的包装,有人默默递来一块干布。
林晚蹲下身收拾残局。陆峥也蹲了下来,一句话不说,把铁皮罐一个个扶正,把饼干重新码进去。
他的手指很稳,动作利落。林晚看着他低垂的侧脸,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你还好吧?”他忽然开口。
“没事。”她把手藏到袖子里,“就是蹭破点皮。”
陆峥点点头,起身把最后一包豆奶粉放进车斗。然后他站在车前,面朝街道,像一尊门神。
太阳偏西,集市人流渐少。风吹起油布一角,露出底下沾了泥的轮子。
林晚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她走到车后,双手握住推车把手。
陆峥没动,也没回头。
远处传来收摊的铃声。
一辆自行车歪歪扭扭骑过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