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嚎峡谷岔道内的死寂,是被王虎压抑着的、因剧痛而粗重的喘息声打破的。他靠坐在冰冷的岩壁上,右臂自肩膀以下,被孙宇用急救凝胶和弹性绷带临时固定、层层包裹,但依旧能看出不自然的肿胀和微微的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肌肉,带来钻心的疼痛,可他硬是咬着牙,没发出一声呻吟,只是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昭示着他正承受着什么。
孙宇的状况稍好,但脸色也苍白得吓人。长时间维持扫描和精神高度集中,加上能量网束缚带来的僵直与不适,让他感觉大脑像是被掏空后又塞满了棉絮,昏沉而滞涩。他默默地检查着几近报废的扫描仪,试图修复哪怕最基础的功能,但指尖的微颤暴露了他同样濒临极限的状态。
莉莉丝蜷缩在凌星身边,大眼睛里还残留着未散的惊恐,她小心地用湿润的布料,擦拭着凌星脸上和脖颈的血污与尘土。凌星闭着眼,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生命力已经随着那几口鲜血流逝殆尽。只有紧蹙的眉心和偶尔因识海抽痛而出现的细微痉挛,证明他还清醒着。
休整,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也是无奈之下最危险的选择。
峡谷外的泽洛斯,时间的流逝并未因任何一支队伍的停滞而放缓。赛程进入最后的倒计时,剩余的所有队伍,无论是实力强悍的顶尖小队,还是侥幸存活至今的中游队伍,都如同被无形的鞭子驱赶着,开始向着这片星球碎片最中心、那座高耸入云的远古信号塔区域,进行最后的冲刺与聚集。
决赛圈,就像一个不断收缩的角斗场,空间被压缩,遭遇变得频繁,战斗也更加残酷。资源(星核碎片)的争夺,生存名额的竞争,以及通往“深渊”那诱人资格的最终归属,让这片区域的空气都仿佛充满了火药味。
而就在这片肃杀与紧张的氛围中,关于凌星小队的种种传闻,非但没有因为他们暂时的“消失”而平息,反而在信息相对闭塞、人人自危的决赛圈,被发酵、扭曲,赋予了更加传奇和……危险的色彩。
“听说了吗?‘幸运S’那队,在哀嚎峡谷把‘阴影’小队给干废了!”
“不是吧?阴影队可是擅长暗杀的好手,王虎队能有这本事?”
“千真万确!据说全靠那个凌星,临阵突破,爆种了!直接用石头砸爆了阴影队的能量控制器!”
“爆种?我看是邪门!他那运气简直不是人该有的!”
“管他是什么,跟着他们,是不是就能避开危险,找到星核碎片?”
“嘿嘿,已经有几支队伍在峡谷外围‘蹲点’了,就等他们出来……”
流言蜚语,通过偶尔能接受到的、断断续续的公共频道信息,以及一些队伍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传递开来。凌星小队,特别是凌星本人,不再仅仅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黑马”或者“幸运儿”。在许多人眼中,他们变成了一种更加具体、也更加诱人的“资源”——
一个能够提前预警危险的“活体雷达”。
一个可能指引出星核碎片富集区的“人形寻宝仪”。
在危机四伏、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死亡陷阱的决赛圈,这样能力的价值,甚至超过了某些强力的攻击性武器或防御装备。拥有了他,就等于在生存和竞争的残酷游戏中,多了一张甚至几张关键的保命符和捷径卡。
因此,当凌星小队在岩缝中艰难地度过了远超预期的三十多个标准时,王虎的伤势在药物和自身顽强生命力下勉强稳定,凌星也终于能够压制住识海的剧痛、恢复基本行动能力,一行人如同受伤的野兽,小心翼翼地从藏身之处重新探出头时,他们立刻发现,世界已经变了。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参赛者,而是……猎物,与灯塔的结合体。
刚刚走出峡谷区域,进入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巨型真菌林的边缘地带,凌星那尚未完全恢复、却依旧敏锐的感知,便捕捉到了来自不同方向的、至少三股以上若有若无的窥视感。那不是野兽的注视,而是属于人类的、带着审视、算计甚至贪婪的目光。
“十点钟方向,真菌树冠,有反光。”孙宇压低声音,他修复了一部分扫描功能,虽然精度大降,但基础的生物热源和能量反应监测还能勉强运作。
“两点钟方向,那块像蘑菇的岩石后面,能量波动隐藏得很好,但不够自然。”凌星闭目“感受”了一下,轻声补充,他的脸色依旧难看。
王虎用没受伤的左臂紧了紧战斧,眼神凶戾地扫过那两个方向,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妈的,把我们当什么了?寻路的狗还是引怪的饵?”
莉莉丝紧张地握住了凌星的衣角。
凌星心中沉重。他知道,最坏的情况出现了。“幸运S”这个名号,在决赛圈这个放大镜下,已经变成了一个耀眼的靶子,吸引着所有渴望生存与胜利的目光。他们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暴露在多方势力的监视之下。
果然,在他们试图穿越真菌林时,麻烦接踵而至。
有时,他们根据凌星“感觉”到危险而选择绕行某片区域后不久,那片区域就会爆发激烈的战斗或传来凄厉的警报声——显然有其他队伍“参考”了他们的路线选择,试图规避风险,却可能因此撞上了别的猎手。
有时,当他们千辛万苦,根据凌星一丝微弱的“舒适感”,找到一处可能存在小型能量矿脉或稀有药材的地点时,却发现早已有队伍“恰好”埋伏在附近,等着他们“带路”后出来摘桃子。虽然靠着王虎的余威和凌星关键时刻的“直觉”避让,几次都避免了直接冲突,但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令人窒息。
更令人恼火的是,有一支擅长驱赶兽群的小队,似乎盯上了他们,几次三番试图利用控制的星骸兽,将凌星小队驱赶到一些明显能量紊乱、或者已知有强大生物盘踞的区域,想借刀杀人,或者逼迫他们消耗力量。
凌星小队如同在蛛网上跳舞的飞虫,四周是无数隐藏在暗处的捕食者。他们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行进路线也变得支离破碎,往往为了避开一方的监视,不得不踏入另一方可能存在的陷阱。
“这样下去不行!”在一次利用一片突然降临的酸雨暂时摆脱了跟踪者后,王虎靠在一棵巨大的、伞盖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真菌树下,喘着粗气说道,他的右臂因为之前的急速奔逃又开始渗血,“我们像tm的猴子一样被人耍着玩!还没到信号塔,就得被活活耗死!”
孙宇疲惫地推了推眼镜:“我们的行踪几乎完全透明。至少有四到五支队伍在轮流‘关注’我们。他们在利用凌星的‘直觉’为他们自己服务。”
莉莉丝看着凌星越发苍白的脸,心疼地说:“凌星每次‘感觉’都很消耗精神,他快撑不住了……”
凌星靠在潮湿的树干上,微闭着眼,感受着识海如同被细针不断穿刺的痛楚,以及身体深处传来的、源自本源的虚弱。他知道队友说的是事实。之前的重伤未愈,连续不断的“感知”与“指引”,几乎要将他这具身体和残存的灵魂再次拖垮。
“幸运”……这层他精心编织,并一度引以为傲的伪装,在决赛圈这赤裸裸的生存竞争和人性贪婪面前,竟然变成了将他们拖入更深困境的枷锁。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疲惫而伤痕累累的队友,最终望向真菌林深处,那隐约可见的、信号塔模糊而巨大的轮廓。
成为众矢之的,意味着每一步都危机四伏。
但也意味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此。
或许……这绝境之中,也暗藏着可以利用的契机?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酸腐和孢子味道的空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异样的平静:
“既然他们都看着……那我们就……好好‘表演’给他们看。”
王虎等人闻言,都看向他,眼中带着疑惑,也带着一丝习惯性的期待。
凌星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微弱,却冰冷如刀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