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扑鼻而来，仿佛整个房间都被这股香气所笼罩。林川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随着藤椅的吱呀声，顾老爷子缓缓转过身来，他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但眼神却十分锐利。老人将手中的核桃轻轻放在茶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然后用指节叩了叩红木桌面，示意林川坐下。
林川见状，迅速从众多木凳中挑选了一张离茶案半步远的位置坐下。他的腰杆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姿势看似随意，却透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松弛感。这个姿势是他在剧团多年的表演经验中锻炼出来的，既不会显得过于刻意讨好，又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有丝毫的轻慢之意。
就在林川调整好坐姿的同时，他的余光瞥见顾老爷子的目光扫过自己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这一刹那，他突然想起苏晚晴曾经说过，顾老最讨厌那些虚头巴脑的讲究。林川心中不禁一紧，不知道自己的穿着是否会引起顾老爷子的不满。
然而，还未等林川多想，顾老爷子便开口问道：“小伙子，你觉得苏晚晴怎么样？”这个问题来得如此突然，让林川有些措手不及。他的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昨夜代驾时苏晚晴的模样。
那时，苏晚晴正缩在后排揉着太阳穴，她的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露出了一双美丽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当林川开玩笑地说“老板要是困了，我可以学猫叫哄你”时，苏晚晴的手指捏着文件袋的力道明显松了又紧，似乎有些紧张。
“她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之一。”林川故意拖长尾音，然后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观察对方的反应，接着才不紧不慢地补充道：“除了有点抠门。”
话音未落，只听得“咔嗒”一声，原本被顾老爷子握在手中的核桃突然掉落在茶案上。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林川微微一怔，他的目光随即转向了顾老爷子。
只见老人的眼睛瞪得浑圆，满脸都是惊愕之色，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然而，这种惊愕仅仅持续了一瞬间，紧接着，顾老爷子便像是被戳中了笑点一般，仰头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震耳欲聋，连茶盏里的水都被震得晃出了一圈圈的涟漪。林川有些尴尬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暗自嘀咕，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得有些过分了。
过了好一会儿，顾老爷子的笑声才渐渐停歇。他一边喘着气，一边用手指着林川，说道：“好小子！这话她要是听见了，怕是要扣你工钱啊！”
林川闻言，连忙陪笑道：“顾老，您别开玩笑了，我就是随口一说。”说着，他顺手从茶盘里摸出一块桂花糕，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桂花糕的甜香在舌尖瞬间炸开，让林川不由得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就在他品尝着桂花糕的美味时，忽然注意到顾老爷子的拇指正不停地摩挲着核桃上的纹路。
林川心中一动，想起苏晚晴曾经说过，这对核桃是顾老爷子亡妻的陪嫁，对于顾老爷子来说意义非凡。而此刻，顾老爷子摩挲核桃的动作如此急切，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要说。
门被轻轻推开。
小唐端着银盘进来，红酒瓶在暖光下泛着琥珀色。
她放下酒杯时，指尖在林川手背擦过：“林先生，听说你和周梦琪也挺熟？”
林川垂眸看那杯酒，冰块撞击杯壁的脆响里，他想起上周在苏氏大厦，周梦琪举着打印机硒鼓冲他笑：“林师傅，这个是不是要这样装？”下一秒墨粉“噗”地喷了他半张脸，她却捂着嘴后退两步，白衬衫蹭上的墨迹比他还少。
“熟啊。”他用袖口蹭了蹭不存在的墨渍，“她上次让我帮忙修打印机，结果墨水喷了我一脸。”酒液滑过喉咙时带点涩，他突然补了句，“不过最近她好像和苏明轩走得很近。”
顾老爷子的核桃停住了。
老人盯着林川的眼睛看了三秒，像在看块刚出土的玉——要敲敲纹路，试试分量。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砰”地被撞开，宋雨桐的粉色裙摆卷着风扑进来。
她发梢沾着碎钻，腕间的银镯磕在林川胳膊上，凉得人一激灵：“川川，陪我去花园走走嘛~”尾音像糖稀似的黏着，可林川闻到她身上混着酒气的香水味——比方才在宴会厅更浓，像要把人呛进瓶子里。
“不行啊学妹。”林川往后缩了缩，后背抵上木凳的棱，“我得照顾好我的客户。”他瞥见宋雨桐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指在抖，指甲盖泛着青，想起高中时她蹲在教室后巷哭的模样——父母又吵架了，她抱着他的校服说“川川你别不要我。”
宋雨桐的指甲掐进他手背。
她凑得极近，温热的吐息扫过耳垂：“你以为装得像个忠犬就能得到她？苏晚晴那种人.....”
“雨桐！”
顾老爷子的声音像敲在铜锣上。
宋雨桐猛地松手，转身时带翻了红酒杯。
暗红的液体顺着茶案淌下来，在林川裤腿上晕开朵花。
她咬着嘴唇后退两步，又恢复了甜美的笑：“顾爷爷，我就是来找林川说两句话......”
“去前厅找你父亲。”顾老爷子的语气软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宋总刚才在找你。”
宋雨桐的裙摆扫过林川裤脚的酒渍，带起一阵风。
门再次合拢时，林川听见她高跟鞋在走廊上敲出的脆响——快得像要把地砖敲碎。
“这丫头......”顾老爷子摇头叹气，突然从怀里摸出张名片推过来，“我那孙子在喜剧院当编剧，说缺个能把三句话编成段子的。你要有兴趣......”
林川盯着名片上“顾氏影业”的烫金logo，突然想起苏晚晴纸条上的字。
他把名片推回去，笑出一口白牙：“我现在的客户，可比剧本精彩多了。”
顾老爷子望着他的目光里多了丝意味深长的赞许。
林川起身时，茶案上的座钟敲响八点。
他推开门，走廊里飘来主厅的喧哗——有人在碰杯，有人在大笑，还有道清冷却熟悉的声音穿过人声：“王董，新生产线的事......”
他慢慢地转过头，目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在水晶吊灯的映照下，苏晚晴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站在那里散发着独特的光芒。她身着一套黑色西装，剪裁得体，完美地勾勒出她那纤细的腰肢，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倒。而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正如同扫描仪一般，快速地扫过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就在这时，苏晚晴似乎突然感应到了什么，她猛地转过头来，目光恰好与林川交汇。林川见状，心中微微一紧，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牛仔外套，然后迈着稳健的步伐，迎着苏晚晴的目光径直走了过去。
随着林川逐渐靠近主厅，主厅里明亮的灯光也如同一束束温暖的阳光，轻轻地洒落在他的眼底，使得他的眼眸看起来犹如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一般，熠熠生辉。他的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轻微的敲击声，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自信而从容。
离主厅越近，那水晶吊灯的光晕就越发清晰地洒落在苏晚晴的肩上，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更加高贵而优雅。
她正端着香槟杯，黑色西装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对面的王董捻着胡须，话里带刺地说：“苏小姐年轻有为，可惜……缺少经验。”
“就像新买的手机，功能强大但容易摔坏。”林川把牛仔外套搭在臂弯，脚步停在苏晚晴侧后方半尺的地方，“所以才需要代驾——保护贵重物品。”
厅内瞬间安静了半拍。
王董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目光扫过林川洗得发白的袖口，又落在苏晚晴脸上，问道：“苏小姐这是……带了位说客？”
苏晚晴垂下眼眸抿了口香槟，玻璃杯沿挡住了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她知道林川的“代驾逻辑”——上次帮她挡酒的时候，他说“代驾不只是开车，还得护着客户不被灌醉”，结果把三个试图劝酒的经理逗得自己先干了三杯。
此刻她用余光瞥见林川指尖轻轻敲了敲西装内袋——那里装着她今早塞给他的苏氏新生产线数据。
“王董这话可不对。”顾老爷子的声音从主桌传来。
老人不知何时踱到了厅中央，手里的核桃在掌心转动，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我那孙子刚毕业管项目的时候，我也说他缺经验。结果呢？”他突然用核桃敲了敲桌面，“人家带着团队把亏损三年的影视基地盘活了——靠的不是经验，而是把每个细节都当作眼珠子一样重视的劲头。”
王董的脸涨得像猪肝一样红，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几个原本在交头接耳的董事互相使着眼色，有人拿出手机查看财报，有人端起酒杯掩饰尴尬。
“所以我决定。”顾老爷子提高音量，目光扫视全场，“顾氏影业追加两亿，投资苏氏的智能生产线项目。”
厅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苏晚晴手中的香槟杯在指尖微微颤抖，她转头看向林川，正好撞进他带笑的眼眸——那双眼睛在剧团的时候能把《雷雨》的悲情演成喜剧，此刻却像藏着一把钥匙，正缓缓打开她心里那把锁。
“老爷子，您是不是也觉得我适合当顾问？”林川往前迈了半步，挡住射向苏晚晴的几道审视的目光，“顾问费的话……”他突然压低声音，“可以打个代驾折。”
顾老爷子大笑起来，笑得胸前的唐装纽扣直晃：“好小子！晚晴，你可别让别人把你这个代驾抢走了。”
苏晚晴垂下眼眸，盯着杯底的气泡，喉咙里泛起一丝酸涩。
她想起昨夜在办公室，林川蜷缩在沙发上帮她整理竞品资料，嘴里还念叨着“这数据就像我老家的麻花，得拆开了理顺”。
那时落地窗外的月光洒在他的碎发上，她鬼使神差地把冷掉的咖啡换成了热牛奶——就像此刻，她很想伸手帮他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领，却只是把香槟杯塞到他手里，说：“去替我敬顾老一杯。”
林川接过杯子时，指腹擦过她指尖的薄茧——那是常年弹钢琴磨出来的。
他突然想起下午在地下车库，苏晚晴被记者围堵的时候，也是这样把文件袋塞进他怀里，自己挡在他前面说“林师傅只是代驾”。
此刻他望着她耳后若隐若现的红痣，喉结动了动，端着酒杯走向顾老爷子。
宴会散场时已经快十点了。
苏晚晴站在旋转门旁，看着最后一批董事钻进豪车，晚风吹起她的西装下摆。
林川靠在门柱上，盯着她被车灯照亮的侧脸，突然说：“你刚才捏酒杯的力道，比上周董事会捏钢笔还重。”
苏晚晴转头看着他，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投资？”
林川从裤袋里掏出被红酒浸湿、皱巴巴的名片——是顾老爷子的，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烫金标志：“因为有人在茶案下，悄悄把苏氏近三年的客户满意度报告推到了顾老手边。”他顿了顿，又笑了笑，“再说了，您请来的代驾，可不止是个搞笑艺人。”
苏晚晴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正要说话，林川的目光突然定在了她身后。
他微微侧过身，借着门廊的阴影望去——转角处的绿植墙后面，小唐正踮着脚和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说话。
男人背对着光，轮廓被阴影揉成一团，但林川看清了小唐攥着对方手腕的动作——和上周她“不小心”把硒鼓砸向他时，手指蜷缩的弧度一模一样。
“怎么了？”苏晚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来得及看到小唐转身时白色衬衫的衣角。
“没事。”林川收回视线，把牛仔外套披在她肩上，“该送我的大老板回家了——代驾费记得涨三倍。”
苏晚晴裹紧外套，嘴角微微上扬。
夜风吹起她的发梢，扫过林川的手背，像一片轻轻飘落的雪花。
而转角的绿植墙后面，黑风衣男人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低沉沙哑的声音混在风声里：“目标已经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