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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书生柳青为考取功名,独自居住在山中老宅苦读。一夜,他偶遇一位神秘女子梅娘,被她绝世容颜所倾倒,不顾友人劝阻与她相恋。然而,梅娘实为“尸媚”——一种死后借由特殊机缘复活的女尸,靠吸食活人精气维持形貌。柳青日渐消瘦,生命垂危之际,一位云游道士出手相救,揭露了梅娘的真实身份和悲惨过往。柳青面临生死抉择,而梅娘也必须在复仇与真爱之间做出选择。这段人鬼之恋最终以悲剧收场,只留下山中老宅和一段被遗忘的传说。

正文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雨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梅娘的情景。

那年我二十又三,为求清静读书,独自住进了家族留下的山中老宅。那宅子年久失修,坐落于半山腰,四周竹林环绕,即便白昼也显得阴森。村里人劝我不要去住,说那地方不干净,尤其是月圆之夜,常有怪事发生。我自幼读圣贤书,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只当是乡民愚昧,一笑置之。

直到我遇见了她。

那是个夏末的雨夜,闷雷滚滚,暴雨如注。我正在书房挑灯夜读,忽然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敲门声。起初以为是风吹竹枝击打门窗,但那声音持续不断,轻柔而有节奏。我提起油灯,推开沉重的木门,门外站着的女子,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浑身湿透,薄衫紧贴着窈窕身段,雨水顺着乌黑长发流淌而下。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容貌——肤白胜雪,眉眼如画,唇不点而朱,一双眸子在黑暗中泛着幽幽光泽。她微微发抖,犹如风中残荷,我见犹怜。

“公子,”她声音轻柔似水,“小女子在山中迷路,可否借宿一宿?”

我忙请她进屋,生火给她取暖。她自称梅娘,家住山那头,因家中逼婚逃出,欲去城中投奔亲戚。我翻出一件母亲的旧衣给她更换,又煮了热茶。她举止优雅,谈吐不俗,不像寻常村姑。那一夜,我们相谈甚欢,从诗词歌赋到人生际遇,竟有说不完的话。

天亮时分,雨停了,她却病倒了,额头发烫,浑身冰冷。我本欲送她回家或请郎中,她却紧紧抓住我的衣袖,泪眼婆娑地哀求不要让人知道她在此处。我心一软,便留她住下养病。

这一住,就是半月。

梅娘病愈后,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也没有让她走的想法。我们相爱了,如胶似漆。她熟知琴棋书画,常陪我读书到深夜。有她在侧,我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好景不长,与我交好的樵夫赵大哥看出端倪,再三追问下,我透露了梅娘之事。他脸色大变,力劝我赶走梅娘。

“柳兄弟,那女子不是常人!”赵大哥压低声音,“这山中早有传闻,数十年前有个名妓梅娘,被负心人所骗,在此自缢身亡。如今她化作‘尸媚’,专吸青年男子精气。你近日面色憔悴,印堂发黑,定是中了她的邪术!”

我勃然大怒,斥他胡言乱语。梅娘怎会是鬼魅?她体温虽凉,但呼吸心跳与常人无异;她虽不食人间烟火,却会陪我小酌几杯;她虽回避生人,但那不过是闺秀的矜持。

赵大哥见我执迷不悟,长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符箓塞给我:“你若不信,将此符暗中贴于她身,便知真假。”

我当面撕毁符箓,与他断交。

回到宅中,梅娘正在抚琴,见我怒气冲冲,柔声问起缘由。我如实相告,她脸色骤变,琴声戛然而止。

“公子相信赵大哥的话吗?”她垂首轻问。

“自然不信!”我握住她冰凉的手,“你是活生生的人,怎会是鬼?”

梅娘抬头,眼中泪光闪烁:“若我真是鬼呢?”

我大笑:“便是鬼,我也认了!”

这话一半是玩笑,一半是真心。那时的我,已深陷情网,不可自拔。

然而,疑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悄然生根发芽。我开始留意梅娘的异常之处:她从不白日出门,食物只是略动几筷,体温始终冰凉如水。更奇怪的是,我发现自己日渐憔悴,明明饮食正常,却日渐消瘦,精神不济。

一晚,我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起身寻找,见梅娘独自站在院中月光下,仰头望月,口中似在吞吐什么。月光照在她身上,几乎透明。我心头一紧,赵大哥的话在耳边回响。

次日,我借口进城买书,实则是去找西山道观的清虚道长。道长听我描述,面色凝重。

“小友,你恐怕是遇上‘尸媚’了。”道长捋须道,“尸媚非人非鬼,乃新死之尸借特殊机缘复活,保有生前记忆性情,却需吸食活人精气维持形貌。初时与常人无异,日久天长,被附者必精气枯竭而亡。”

我如坠冰窟,仍强自争辩:“可她有呼吸心跳,也有影子...”

“尸媚修行愈深,愈似活人。”道长摇头,“她既不避符箓,恐怕已修行不浅。我随你走一遭,一看便知。”

我带道长回宅时,梅娘正在书房整理我的文稿。见道长前来,她面色微变,却仍从容施礼。

道长不发一言,取出铜镜照向梅娘。镜中分明映出她的容颜,我正要松口气,却见镜中影像忽然变化——梅娘的面容时而娇艳如花,时而腐烂如尸,交替变换,诡异非常。

“妖孽,还不现形!”道长大喝一声,手中拂尘挥出。

梅娘闪身避开,眼中闪过一丝红光:“老道士,何必多管闲事?”

我呆立当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梅娘转向我,神色凄然:“柳郎,我确实已非活人。但这一年多来,我可曾害过你?”

“你吸他精气,使他日渐虚弱,这不是害他是什么?”道长厉声道。

“我控制着量,从未想取他性命!”梅娘争辩,“我只是...只是舍不得这段情缘。”

道长冷笑:“人尸殊途,强求不得。你若真为他好,就该自行离去,入轮回转世。”

梅娘泪如雨下,对我道:“柳郎,你也要我走吗?”

我心神俱震,一时不知如何应答。眼前人虽非活人,却是我深爱过的女子;可她确实在吸取我的生命...我该恨她骗我,还是怜她真情?

正当我犹豫间,道长已布下法阵,将梅娘困在当中。她凄厉惨叫,身上开始浮现尸斑,容颜在美丽与恐怖间不断变换。

“不要!”我脱口而出,“道长,请手下留情!”

道长叹道:“小友,她已死去多时,强留人间只会害人害己。让她解脱吧。”

我看着在法阵中痛苦挣扎的梅娘,心如刀绞。最终,我闭上眼,点了点头。

梅娘闻言,不再挣扎,她望着我,惨然一笑:“柳郎,我不怪你。能与你相伴这些时日,我已心满意足。”

她缓缓道出自己的故事:她本是百年前一名妓,与一书生相恋,资助他上京赶考。那书生高中状元,却另娶高门女子,负了她一片真心。她心灰意冷,在此山中自缢身亡。因怨气不散,又得月华精气,竟复活为尸媚。这些年来,她诱惑过路男子,吸其精气维持形貌,只为等待那个负心人转世归来。

“直到遇见了你,”她柔声说,“你与他如此相像,但我留在你身边,不再是为了复仇。”

道长催促:“时辰已到,该上路了。”

梅娘深深望我一眼:“柳郎,保重。”

随着道长念咒,梅娘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一枚她常戴的玉簪,掉落在地。

我捡起玉簪,痛哭失声。

那之后,我大病一场,几乎丧命。病愈后,我离开了山中老宅,回到城里。多年后,我娶妻生子,过着平凡的生活。但每至月圆之夜,我总会梦见梅娘站在月光下,对我浅浅微笑。

去年,我偶然遇见一位游方高人,说起此事。他告诉我,尸媚虽靠吸食精气维生,但若真心爱上一个人,会宁可自己消散也不愿伤害对方。

“你那夜见她在月下吞吐,或许并非在吸取月华,”高人说,“而是在将自身精气反哺于你,延缓你的衰弱。真正的尸媚若存心害人,三月内必取性命,你与她相处一年有余,却只是略显憔悴,这本身就不寻常。”

我怔在原地,想起最后分别时梅娘那复杂的神情,想起她说的“控制着量”,想起她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伤害我的决绝。

原来,她一直在与自己的本性抗争。

如今,我已垂垂老矣,而梅娘永远停留在年轻貌美的年华。我写下这个故事,不为别的,只愿世人知道,在这世间,曾有一个名为梅娘的尸媚,她非人非鬼,却比许多人更有情有义。

今夜月光如水,我仿佛又看见她站在竹林间,一袭白衣,对我轻声呼唤:“柳郎...”

我伸出手,却只触到一片虚空。我那枯瘦的手,指尖在虚空中微微颤抖。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前,恰如那个初遇的雨夜,她湿漉漉的衣袂在灯下泛着柔光。

“梅娘...”我喃喃道,声音嘶哑得如同秋日落叶。

没有回应。只有晚风穿过老宅旧窗的呜咽声。

我知道,时候到了。

这些年,我娶了温婉的妻子,生了孝顺的儿女,成了城中有名的教书先生。人人都说柳先生福寿双全,晚年安泰。只有我知道,我的心早在那个道士做法事的夜晚,就随一缕青烟消散在山林之间。

妻子十年前病故,我遣散仆从,独自搬回这山中老宅。儿女们极力反对,说我年老体衰,不宜独居。他们不懂,我回来,是为了赴一个约定。

我从枕边摸出那枚玉簪。五十年来,它一直被我贴身收藏,温润如初,仿佛还带着她颈间的凉意。

“父亲,”儿子推门进来,面带忧色,“您又在说胡话了。”

我微微一笑,没有解释。他怎么明白,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为何执意要回到这荒山野岭,守着破败的老宅度过余生。

“我没事,”我说,“只是想一个人静静。”

儿子犹豫片刻,终是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我挣扎着坐起身,点亮床头油灯。昏黄的光晕中,我展开一张泛黄的纸——那是梅娘生前最爱吟诵的诗句,我亲手所录。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我轻声念着,眼前又浮现她倚窗望月的身影。

忽然,一阵异香袭来,似梅非梅,清冷幽远。我心头一震,这香气...与梅娘身上的一模一样。

油灯的火苗无风自动,摇曳出诡异的形状。

“你来了。”我平静地说,并不惊讶。

阴影里,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凝聚。依旧是一袭白衣,依旧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只是比记忆中更加透明,仿佛一触即散。

“柳郎,”她的声音飘渺如烟,“你不怕我吗?”

我笑了,皱纹舒展开来:“我等了你五十年,何惧之有?”

她飘近床前,冰凉的手指轻触我的脸颊。没有实体,却有一丝刺骨的寒意。

“那老道士说得对,我不该强留人间,”她幽幽叹息,“可我舍不下你。”

“我知道。”我握住胸前的玉簪,“那位高人告诉我了,你一直在暗中护着我,否则我活不到这个年纪。”

梅娘的身影波动了一下,似是在哭泣,却无泪可流。

“那一夜,你本可以取我性命,炼成实体,永存世间。”我直视她那双依旧美丽的眼睛,“为何手下留情?”

她沉默许久,才轻声道:“因为我见过真正的死亡,知道它的可怕。我舍不得你经历这些。”

窗外,月光忽然大盛,将她的身影照得几乎透明。

“时辰到了,”她说,“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我看着她渐渐消散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带我一起走。”

梅娘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阳寿将尽,不愿独自面对死亡。”我艰难地下床,站直身躯,“若命运允许,我愿随你而去,无论何方。”

她摇头,身影剧烈波动:“不可!人鬼殊途,阴阳两界,你随我去,只会魂飞魄散!”

“那就魂飞魄散。”我坚定地说,“总好过在轮回中忘记你。”

这些年来,我翻阅无数典籍,才知道尸媚并非邪物,而是天地间最悲哀的存在——她们因执念而复生,又以执念为食,永远徘徊在生死边缘,不得超脱。

梅娘为了我,宁可自己忍受这种痛苦,也不愿完全吸取我的精气。

如今,该我回报她了。

我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鲜血滴落,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以血为引,以魂为契,”我念着从古籍中学来的咒语,“愿化清风,随卿而去。”

“不要!”梅娘尖叫着扑来,想阻止我,却穿透了我的身体。

已经太迟了。

我感到生命力正迅速从体内流失,同时有一种奇异的轻盈感。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唯有梅娘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你这个傻子...”她泣不成声,这次,竟有晶莹的泪珠从眼中滑落。

尸媚本无泪,这滴泪,耗尽了她最后的修为。

我伸手,这次竟真真切切地触到了她的脸颊。冰凉,却真实。

“跟我走。”我牵起她的手,感觉自己的魂魄正脱离躯壳。

门外传来儿子的惊呼声,他一定是看见房内异样的光芒。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梅娘望着我,终于展露笑颜,如初见时那般明媚动人。

“好,我带你走。”

我们的身影在月光中渐渐交融,化作点点流光,穿过屋顶,升向夜空。

下方,老宅中的仆人们乱作一团,我看见儿子冲进房间,抱着我的遗体痛哭。我想告诉他不必悲伤,却发不出声音。

“他们会好好的,”梅娘在我耳边轻语,“你的孙儿今年会中举人,家族兴旺,不必挂念。”

我点点头,随她飘向更高的天际。

忽然,前方出现一道刺目的白光。梅娘的身影在白光中开始消散。

“不!”我紧紧抓住她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变得透明。

“看来,我们还是逃不过命运。”她苦笑着,眼中却无遗憾。

“至少我们试过了。”我将她拥入怀中。

在彻底消散的前一刻,我仿佛听见天际传来缥缈的仙乐,看见一道金桥自云端垂下。梅娘的身影在金光照耀下,渐渐恢复实体,不再是那半人半鬼的尸媚,而是一个完整的、发着光的灵魂。

她回头看我,眼中满是惊喜。

“柳郎,我们可以一起...”

她的话未说完,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们分开。我向下坠落,她向上升腾。

最后一刻,我们的指尖相触,迸发出漫天星光。

“父亲!父亲!”我缓缓睁开眼,看见儿子焦急的面容。

“我...还活着?”我虚弱地问,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浑身无力。

“您昏迷了三天三夜,”儿子红着眼圈,“大夫说您突发急病,险些...所幸抢救及时。”

我艰难地转头,看向枕边的玉簪。它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只是光泽似乎黯淡了些。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我喃喃道。

儿子握住我的手:“您一直在叫一个名字...梅娘。”

我闭上眼,心中五味杂陈。是梦吗?那一切如此真实...

“父亲,这位梅娘是谁?”儿子小心翼翼地问。

我沉默良久,终是摇了摇头:“一个故人,很久以前的故人。”

儿子不再追问,只是细心为我掖好被角。

那之后,我又活了整整一年。这一年里,我时常独坐院中,望着那片竹林出神。偶尔,我会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梅香,感受到一丝熟悉的凉意。

我知道,她还在。

临终那天,我遣退所有人,独自坐在梅娘最爱的那个窗前。夕阳西下,将竹林染成一片金黄。

我感到生命正在流逝,却无比平静。

“这次,你真的来了吗?”我轻声问。

一阵清风拂过,带来熟悉的梅香。我仿佛看见她站在竹林深处,向我招手。

我微笑着闭上眼,手中的玉簪悄然滑落,在落地前,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夕阳的余晖中。

后来,子孙们在整理我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手稿,上面详细记录了我与梅娘的故事。最后一页,墨迹尚新,似乎是不久前才写下的:“世人都道人鬼殊途,却不知情之一字,可越阴阳,可渡生死。我与梅娘,今生已尽,来世可期。”

而山中樵夫间,则流传着另一个故事:每到月圆之夜,老宅中会出现两个相拥的身影,一实一虚,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直至天明。

那是柳书生和他的尸媚娘子,终于跨越了生死界限,在这片他们初遇的山林中,得到了永恒的相守。

本章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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